雨势渐小，檐角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沈墨城站在督军府的门廊下，望着赵明辉为林听撑开伞。
林听己经换上了干爽的绣花鞋，鞋面上精致的蝶恋花图案在雨雾中若隐若现——那是他上月特意让苏州绣娘做的。
"路上小心。"沈墨城声音低沉，手指无意识地着军装袖口，"雨天路滑。"
林听点点头，目光扫过他肩上隐约透出血迹的绷带："你...记得换药。"
这简单的一句关心让沈墨城心头一热。
他向前半步，又硬生生停住——他想抱抱她，又怕唐突。最终只是生硬地点点头："知道。"
林听转身欲走，突然又回头："小雀儿还在等我...明天我再来看你。"
沈墨城眼中瞬间亮起的光彩比任何语言都首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好。"
目送汽车消失在雨幕中，沈墨城在原地站了许久，首到赵明辉回来复命。
"大帅，林姑娘安全送到仙乐门了。"赵明辉收起伞，犹豫了一下，"属下多嘴，您该回去休息了，伤口..."
沈墨城摆摆手，转身大步走向书房。
他的步伐比平日快，肩上的伤隐隐作痛，却掩不住心中的雀跃。
明天，她说明天还来。
书房里，沈墨城对着满桌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拿起钢笔，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先是几道凌乱的线条，渐渐变成一个女子的侧脸，柳叶眉，樱桃口，正是林听的模样。
"大帅。"赵明辉敲门进来，"您吩咐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
沈墨城放下笔，跟着赵明辉来到偏厅。
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个精致的礼盒：苏州新到的真丝衣料、
老凤祥的金镯子、
一本珍贵的《牡丹亭》古本，
甚至还有一盒进口巧克力。
"都退了吧。"沈墨城只看了一眼就摇头。
赵明辉一愣："这...大帅不是要给林姑娘吗？"
"她不会要的。"沈墨城苦笑，想起林听将地契扔回床上的样子，"她跟别的姑娘不一样。"
赵明辉欲言又止，最终小心翼翼地问："那...大帅想送什么？"
沈墨城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去库房把那套'点翠头面'取来。"
"那不是老太太留给未来少奶奶的..."赵明辉说到一半，猛地住口。
沈墨城瞪了他一眼，耳根却微微发红："让你去就去。"
待赵明辉取来那个紫檀木匣子，沈墨城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套完整的戏曲头面，点翠工艺，每一片羽毛都栩栩如生，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这是他祖母的嫁妆，据说曾是宫里的物件。
"这个..."沈墨城抚摸着匣子里的绒布，"就说是我借她登台用的，用完要还。"
赵明辉强忍笑意："是，属下这就送去。"
"等等！"沈墨城又喊住他，"再带些...女孩子爱吃的点心。不要太甜的，她不爱吃甜。"
"明白。"赵明辉点头，"桂花糖蒸栗粉糕，不加蜜。"
沈墨城一怔："你怎么知道？"
"大帅每次去仙乐门都点这个，属下又不瞎。"赵明辉难得大胆地调侃了一句，随即正色道，"还有别的吩咐吗？"
沈墨城摆摆手让他退下，自己回到书桌前，却依然无心公务。
他起身踱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三十一岁了，战场上杀伐决断从不犹豫，
怎么到了儿女情长上，反倒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患得患失？
他想起第一次见林听时，她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眼波流转间，他一颗心就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后来日日去仙乐门，送礼物，找借口见面...这些手段若让军中同僚知道，怕是要笑掉大牙。
"大帅。"赵明辉去而复返，"东西都送去了。不过..."他面色有些古怪，"林姑娘说...说..."
"说什么？"沈墨城转身，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说让您好好养伤，别总想着这些。"赵明辉硬着头皮复述，"还说...若真想送，不如送些实用的。"
沈墨城先是一愣，随即低笑出声。
果然是他的林听，半点不按常理出牌。
"实用的..."他喃喃自语，突然想到什么，"去，把张军医叫来。"
半小时后，张军医匆匆赶来，一头雾水地听沈墨城描述了一堆症状：畏寒、食欲不振、睡眠不安...
"大帅，"张军医小心翼翼地问，"您这是...新添了症状？"
"不是我。"沈墨城皱眉，"是小孩子...八九岁的小姑娘，淋了雨，又长期营养不良，该吃些什么药调理？"
赵明辉在一旁恍然大悟："大帅是说林姑娘那个徒弟？"
沈墨城瞪了他一眼，却也没否认。
张军医连忙开了几副温和的补药方子，又叮嘱了些饮食注意事项。
"再加一盒西洋参。"沈墨城补充道，"要最好的。"
送走军医后，沈墨城亲自检查了要送去的药材和补品，确保每一样都妥当。
他想了想，又让厨房准备了一罐熬好的鸡汤，用保温壶装着。
"这些...应该够实用了吧？"他自言自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赵明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跟随沈墨城五年，见过他运筹帷幄，见过他杀伐决断，
却从没见过他为了一罐鸡汤反复检查密封的样子。
"大帅，"赵明辉忍不住问，"您是不是...没怎么接触过姑娘？"
沈墨城手一抖，差点打翻鸡汤。他板起脸："胡说什么！"却掩不住耳根的红晕，"赶紧送去，凉了就不好喝了。"
赵明辉识趣地不再多问，捧着大包小包退下。
沈墨城独自站在窗前，雨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他想起林听说"明天我再来看你"时微微泛红的脸颊，想起她小心避开他伤口时的温柔，想起她倔强地说"谁要你的房子和钱"时的样子...
三十一岁，第一次真心喜欢一个人，笨拙得像个少年。
沈墨城自嘲地笑了笑，却并不觉得难为情。
若这份心意能让那个倔强的林听卸下心防，再笨拙也值得。
他回到书桌前，重新拿起钢笔，在纸上郑重写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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