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我们沈大帅这是怎么了？"周世安人未到声先至，皮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听说你为个戏子挨了枪子儿？"
沈墨城头也不抬，继续批阅文件："伤口在肩上，不在耳朵上，用不着这么大声。"
周世安大咧咧地在他对面坐下，一身笔挺西装与这军营气息浓厚的书房格格不入。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钢笔把玩，却被沈墨城一把抢回。
"别动。"沈墨城将钢笔放回原处，"林听送的。"
周世安挑眉："就这？"他凑近看了看那支普通的黑色钢笔，"我还以为至少得是金笔。"
"你懂什么。"沈墨城轻哼一声，"这是她用第一次登台的赏钱买的。"
周世安瞪大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不得了，铁血沈大帅也有这么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坏笑着凑近，"说说，到什么地步了？"
沈墨城耳根微热，板着脸道："胡说什么。我们清清白白。"
"骗鬼呢！"周世安拍桌大笑，"全上海都知道你俩那点事了，报纸上都登了照片..."
"那是柳文柏那孙子造谣。"沈墨城脸色一沉，随即又缓和下来，"不过..."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确实答应明天来看我。"
周世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就这？人家来看你一眼，你就乐成这样？"
沈墨城没理会他的调侃，起身从书柜暗格取出一个锦盒："给你看样东西。"
盒子里是那支断过又修好的白玉簪子，金丝在断裂处勾勒出缠枝纹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哟，金缮工艺。"周世安是识货的，"这手艺都快失传了，她找谁修的？"
"自己修的。"沈墨城语气中是掩不住的骄傲，"她手巧，跟苏州老师傅学了三个月。"
周世安拿起簪子细看，突然发现簪尾刻着两个极小的字——"墨听"。他猛地抬头："这是..."
"她刻的。"沈墨城抢回簪子，小心翼翼地放回盒中，"说是怕再丢了。"
周世安吹了声口哨："可以啊，都私定终身了？"
"胡说什么。"沈墨城嘴上否认，眼中的笑意却藏不住，"就是...就是个记号。"
"得了吧！"周世安突然压低声音，"老实交代，亲过没有？"
沈墨城抄起桌上的文件砸过去，却牵动了肩伤，疼得龇牙咧嘴。周世安连忙摆手："好好好，不问这个。"他眼珠一转，"那说说，她唱戏真有传说中那么好听？"
提到这个，沈墨城顿时来了精神。他放下笔，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上个月，她唱《长生殿》里的'闻铃'一折，整个戏院鸦雀无声，连咳嗽都没有。唱到'此恨绵绵无绝期'时，我亲眼看见前排两个老太太抹眼泪..."
周世安听得入神："这么神？"
"还有更神的。"沈墨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上个月唱《游园惊梦》，有个地痞在台下起哄，她一个转身，水袖'啪'地甩在那人脸上，动作行云流水，观众还以为是戏里的设计，鼓掌叫好..."
周世安哈哈大笑："这姑娘够辣！"
"她性子是倔。"沈墨城语气中满是宠溺，"前些日子收了个小乞丐做徒弟，天天卯时就起来教戏，比教自己还上心。"
"等等，"周世安突然反应过来，"你连人家收徒弟都知道？这哪是清清白白？"
沈墨城自知失言，干脆破罐子破摔："我还送了她一套点翠头面，我祖母的嫁妆。"
周世安倒吸一口冷气："沈家传给长媳的那个？"
"借她的。"沈墨城强调，"登台用用而己。"
"装，继续装。"周世安摇头晃脑，作者“看繁星吟游”推荐阅读《烬香残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看你是栽在这林大家手里了。"
沈墨城不置可否，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推过去。
照片上的林听没有上戏妆，素净着一张脸在院子里浇花，
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美得不似凡人。
"嚯！"周世安瞪大眼睛，"这可比台上还好看。你小子什么时候偷拍的？"
"赵明辉拍的。"沈墨城赶紧澄清，"我让他跟着保护她，他顺手..."
周世安啧啧称奇："不得了，铁血沈大帅也会玩这种纯情把戏。"他凑近看了看照片，"不过说真的，这姑娘气质是特别，不像一般戏子。"
"她本来就不是一般戏子。"沈墨城正色道，"苏州林家知道吗？前清翰林之后，她父亲林如海是有名的藏书家。"
周世安恍然大悟："难怪...那她现在..."
"家道中落。"沈墨城简短地说，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十西岁被卖到教坊，后来被戏班班主赎出来。"
周世安沉默片刻，突然拍拍沈墨城的肩："行啊你，这回是动了真心了。"
沈墨城没有否认，只是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收回抽屉："她跟别人不一样。"
"看出来了。"周世安坏笑，"能让沈大帅这么神魂颠倒的，能一样吗？"
正说着，赵明辉敲门进来："大帅，林姑娘派人送东西来了。"
沈墨城瞬间坐首了身体："让她进来。"
"不是林姑娘本人，"赵明辉忍着笑，"是她那个小徒弟。"
小雀儿怯生生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食盒。
她穿着干净的蓝布衫，头发梳成两个小髻，比初见时精神多了。
"沈...沈大帅好。"小雀儿结结巴巴地说，"师父让我送这个来，说是...说是补身子的。"
沈墨城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杏仁茶，旁边放着几块桂花糕——正是他爱吃的口味。
"你师父呢？"他忍不住问。
"在排戏。"小雀儿老老实实回答，"师父说今晚有重要演出，走不开，明天一早就来看您。"
沈墨城难掩失望，但还是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雀儿。"女孩声音细若蚊蝇，"师父给我取名叫林雀，说...说以后登台用。"
"林雀..."沈墨城若有所思，"好名字。"他从桌上拿了一盒进口巧克力给她，"带回去和你师父一起吃。"
小雀儿不敢接，首到赵明辉示意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宝贝似的抱在怀里："谢谢大帅。"
周世安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等小雀儿走了才调侃道："可以啊，连徒弟都收买了。"
沈墨城没理他，专注地尝了一口杏仁茶，甜度刚好，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是林听亲手做的，他尝得出来。
"行了，别傻笑了。"周世安站起身，"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沈大帅这回是彻底栽了。"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下个月我婚礼，记得带你那位林大家来喝喜酒。"
沈墨城挑眉："你什么时候定的亲？"
"昨天。"周世安咧嘴一笑，"看你这副德行，我也赶紧找个知冷知热的。"
沈墨城笑骂着扔过去一个纸团，周世安灵活地躲开，大笑着离去。
书房重归安静，沈墨城捧着那碗杏仁茶，望向窗外的晚霞。
明天，她说明天一早就来。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牡丹亭》，翻到"惊梦"一折，轻声念道：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刚毅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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