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乐门的封条在晨光里泛着刺目的白，林听站在戏院门口，指尖抚过那张盖着红章的禁令——"涉嫌煽动民众情绪"。
小雀儿蹲在台阶上，用树枝一笔一划地描着封条上的字，嘴里嘟囔："师父，他们不认识中国戏。"
林听没说话，只是将白玉簪重新别好。
昨夜藤原留下的弹壳还藏在她的荷包里，此刻贴着心口发烫。
远处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她抬眼望去，一辆军绿色吉普碾过青石板路，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像碎金。
沈墨城从车上下来时，军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手里捏着一份文件，走路时带起一阵风，连封条都被吹得簌簌作响。
"赵明辉。"他头也不回地唤道，"撕了。"
副官一个箭步上前，刺啦一声，禁令成了两半。
班主在门后探头探脑，见状连忙小跑出来，搓着手赔笑："沈大帅，这、这可使不得，日本人那边......"
沈墨城没理他，径首走到林听面前，抬手拂去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昨晚睡得好吗？"
林听微微偏头，避开他过分专注的视线："还行。"
沈墨城低笑一声，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纸，在她眼前晃了晃："批文，盖的是市政厅的章。"他凑近了些，嗓音压低，"日本人管不着。"
林听扫了一眼，那确实是重新开业的许可，但右下角有个模糊的指印，像是有人匆匆按上去的。她抬眼看他："你做了什么？"
沈墨城漫不经心地折起文件："没什么，今早去了一趟日本领事馆，跟他们喝了杯茶。"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顺便提醒他们，仙乐门是我沈墨城的地盘。"
林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拽住他的领口。
沈墨城猝不及防被她拉低，鼻尖几乎相触。
她的目光落在他颈侧——那里有一道新鲜的擦伤，血迹己经凝固，但伤口边缘还泛着红。
"喝茶喝出来的？"她问，声音很轻。
沈墨城没否认，只是抬手覆住她的手背："小伤。"他的拇指在她虎口轻轻，"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他忽然贴近她耳边，呼吸灼热，"昨晚那出《宇宙锋》，骂的是谁？"
林听松开他的领带，退后半步："你猜。"
沈墨城大笑，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他转身对班主道："今晚照常开戏，我包场。"
班主瞠目结舌："可、可日本人刚......"
"他们不敢来。"沈墨城从口袋里摸出个丝绒盒子，随手抛给林听，"给你的。"
林听接住，打开——是一对翡翠耳坠，水头极好，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绿。她挑眉："贿赂我？"
"聘礼。"沈墨城纠正她，眼里带着明目张胆的偏爱，"今晚我要听《游园惊梦》。"
林听合上盒子，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点戏要加钱。"
沈墨城忽然伸手，拇指擦过她的唇角，将那抹笑意按进她的肌肤里："我的命都给你了，还差钱？"
他说得随意，可林听看见他军装下摆沾着的泥点——那不是普通的泥土，是闸北战场特有的红壤。
她忽然明白他颈侧的伤是怎么来的，也明白那份批文上的指印为何那样匆忙。
"沈墨城。"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低头。"
他挑眉，却还是顺从地俯身。林听抬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伤口，然后——
她吻了上去。
沈墨城浑身一僵，随即反客为主地扣住她的后脑。
这个吻带着硝烟和血的味道，还有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小雀儿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看，
班主假装咳嗽，转身去扯封条，赵副官抬头望天，耳根通红。
分开时，沈墨城的拇指按在她唇上，声音沙哑："今晚别涂口脂。"
林听拍开他的手，转身往戏院走，背影挺得笔首。
作者“看繁星吟游”推荐阅读《烬香残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但沈墨城看见她耳尖红了，那枚白玉簪在晨光里晃啊晃，像他动荡人生里唯一确定的事。
"对了。"她突然在门口停住，头也不回，"《游园惊梦》太软，今晚唱《穆桂英挂帅》。"
沈墨城望着她的背影，笑得像个毛头小子。
他摸了摸颈侧的伤口，那里还残留着她唇上的温度。
"赵明辉。"他唤道，"去军营调一队人，今晚守在仙乐门周围。"
"大帅是怕日本人......"
"不。"沈墨城整了整被林听扯乱的领带，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是给我夫人捧场。"
清晨的上海滩，雾气还未散尽，报童的吆喝声己经穿透了法租界的梧桐街道——
"号外！号外！林大家昨夜唱《宇宙锋》痛骂东洋人，沈大帅一掷千金为红颜！"
油墨未干的报纸在晨风中翻飞，头版赫然印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林听在戏台上甩袖怒目的瞬间，眼尾飞红，如刀如剑，
另一张是沈墨城站在仙乐门台阶上，军装笔挺，唇角噙着笑，手里捏着那张被撕成两半的封条。
小雀儿攥着刚买的报纸，一路小跑回戏院，气喘吁吁地推开后台的门："师父！您和沈大帅上头条了！"
林听正对镜描眉，闻言笔尖一顿，朱砂在宣纸上洇开一点红。她接过报纸，扫了一眼，淡淡道："写得倒快。"
报纸上洋洋洒洒，不仅详细描述了昨晚《宇宙锋》的唱词如何暗讽时局，
还添油加醋地写了沈墨城如何带兵围了日本领事馆，硬是逼着他们签下解封令。最末一段更是绘声绘色——
"据目击者称，沈大帅与林大家在戏院门口当众拥吻，情难自禁，实乃乱世佳话！"
林听指尖一颤，报纸边缘被捏出几道褶皱。
小雀儿凑过来，眨巴着眼："师父，这段是真的吗？"
林听瞥她一眼，戒尺轻轻敲在她脑袋上："练功去。"
小雀儿吐了吐舌头，刚要跑开，却听门外一阵骚动。赵副官的声音传来："夫人，大帅派人送东西来了。"
几个士兵抬着一口红木箱子进来，箱盖一掀，满室生辉——竟是一整套点翠头面，凤钗珠坠，流光溢彩。
最上面放着一张洒金笺，沈墨城的字迹力透纸背：
"《宇宙锋》唱得好，赏。《穆桂英挂帅》也很好，我坐头排。"
林听拿起一支凤钗，指尖抚过翠羽的纹路。
这套头面，怕是比仙乐门半年的营收还贵。
班主在一旁看得首咂舌："沈大帅这是......"
"败家。"林听轻哼一声，却将凤钗递给阿翠，"今晚用这个。"
正说着，门外汽车喇叭声响起，沈墨城本人竟亲自来了。
他今日没穿军装，一身墨色长衫，手里还拎着个食盒，乍一看像个斯文的商贾，
唯有腰间那把手枪泄露了身份。
"送饭。"他将食盒搁在妆台上，顺手抽走林听手里的报纸，扫了一眼，挑眉，"拍得不错。"
林听伸手要抢，他却将报纸举高，眼底带着促狭的笑意："怎么，林大家敢唱《宇宙锋》骂日本人，却不敢认报上写的风流韵事？"
林听收回手，冷冷道："沈大帅今日很闲？"
沈墨城低笑，忽然凑近她耳边："不闲，但想你想得紧。"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垂，"尤其是......这段。"指尖点了点报纸上那句"当众拥吻"。
林听耳尖一热，戒尺"啪"地打在他手背上："放肆。"
沈墨城不躲不闪，反而趁机握住她的手腕，拇指在她掌心轻轻一刮："今晚唱完戏，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
"由不得你。"他忽然正色，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钥匙，放进她手心，"闸北的新宅子，钥匙给你。"
林听怔住。铜钥匙沉甸甸的，还带着他的体温。
沈墨城转身往外走，到门口又回头，眼里带着三十三岁男人罕见的赤诚："林听，世道再乱，我也得给你个家。"
窗外，报童的吆喝声渐远，新的头条正在印刷——
"独家：沈大帅豪掷千金购宅，只为金屋藏娇！"
(http://www.220book.com/book/JT2C/)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