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城!你又拿我的簪子固定电报线!"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林听站在书房门口,手里举着一支被拗弯的白玉簪。
沈墨城正俯身在书桌前,军用电台的指示灯明明灭灭,几根电线歪歪扭扭地缠在桌角,显然是被临时固定过。
他抬头,脸上还带着熬了一夜的倦色,却在看到她手里的簪子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赔你十支。"
"这是苏州老师傅雕了三年的孤品。"林听冷笑,"你拿什么赔?"
沈墨城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个丝绒盒子:"这个?"
盒子里是一对翡翠耳坠,水头极好,在晨光下泛着幽幽的绿。林听瞥了一眼:"上个月就见过了。"
"那这个?"他又变戏法似的从公文包里摸出个锦囊,倒出一枚羊脂玉扳指,"新疆来的和田玉,正好配你的簪子。"
林听接过扳指,忽然拽住他领带往下一拉:"沈师长,大清早的,哪来这么多私房钱?"
沈墨城顺势低头亲了她一口:"夫人明鉴,这都是战利品。"
电台突然"滴滴"响起,赵副官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师座!南京急电!"
沈墨城叹了口气,在林听恼怒的目光中,又抽走了她发间另一支簪子去固定天线。
后院里,小雀儿正蹲在石凳上背戏词,周怀安坐在一旁帮她纠正发音。
"是'雨丝风片',不是'鱼丝风片'。"周怀安推了推眼镜,"平仄要准,不然韵脚就乱了。"
小雀儿嘟着嘴:"你们读书人真麻烦......"
"说谁麻烦呢?"沈墨城拎着两瓶汽水走过来,军装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小周老师教得不对?"
周怀安慌忙站起来:"沈师长!"
"坐。"沈墨城把汽水递给他们,自己拖了把藤椅坐下,"继续教,我听听。"
小雀儿眨巴着眼:"沈大帅也会唱戏?"
"不会。"沈墨城拧开汽水喝了一口,"但我会听。去年在南京,你家师父唱《游园惊梦》,满堂喝彩......"
林听的声音从廊下飘来:"沈墨城,你又偷喝小雀儿的汽水。"
沈墨城手一抖,差点呛到,转头看见林听端着果盘走来,立刻把汽水藏到身后:"夫人看错了,这是小周的。"
周怀安刚喝进去的汽水喷了出来。
书房里,林听正在整理戏本,忽听楼下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她冲到客厅,看见沈墨城和周怀安对坐在棋盘前,满地都是散落的棋子。
"怎么回事?"
周怀安脸色煞白:"沈、沈师长说下棋......"
"输了掀桌子?"林听挑眉。
沈墨城摸了摸鼻子:"这小子棋路太刁钻。"
林听弯腰捡起一枚棋子:"你让了他几子?"
"三子。"
"说实话。"
"......五子。"
林听把棋子"啪"地按在棋盘上:"重下一局,我观战。"
三局过后,沈墨城输得连烟都掐断了。周怀安额头冒汗,小声问林听:"林、林小姐,我是不是该让几子......"
"让什么让。"林听慢条斯理地剥着橘子,"沈大帅当年在军校,围棋可是赢过日本教官的。"
沈墨城突然笑了:"夫人记性真好。"
"少贫。"林听把橘子塞进他嘴里,"赵副官在门口等半天了。"
晚餐后,阿翠在厨房收拾碗筷,小雀儿趴在茶几上写作业。
沈墨城和林听并肩站在阳台上,远处外滩的灯火渐次亮起。
"南京又来电报了?"林听问。
"嗯。"沈墨城点燃一支烟,又掐灭,"让我下周去述职。"
林听看着暮色中他的侧脸,忽然道:"带上我。"
沈墨城转头看她。
"我去给宋夫人唱堂会。"林听拢了拢披肩,"顺便盯着你,免得又拿我的首饰当工具。"
沈墨城低笑,将她搂进怀里。
电台的滴答声从书房隐约传来,小雀儿在客厅背诗的声音清脆悦耳,阿翠正训斥着打翻酱油瓶的厨娘。
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这一刻的烟火气,珍贵得让人心头发颤。
"夫人。"沈墨城突然说,"等仗打完了......"
"知道。"林听靠在他肩头,"买座带戏台的园子,你读书,我唱戏。"
暮色西合,最后一缕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林听在熹微的晨光中惊醒,身侧的被褥早己凉透。
她猛地坐起身,指尖触到枕畔一张薄纸——沈墨城的字迹力透纸背:"军情紧急,不及面别。租界安全,勿念。"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的闷响,林听赤脚冲到窗前,正看见那辆熟悉的军绿色吉普碾过青石板路,尾灯在雾霭中划出两道血痕般的红。
"沈墨城!"她推开窗喊了一声。
车子似乎顿了顿,但终究没有停下,转瞬消失在街角。冷风灌进来,吹得信纸簌簌作响。
"师父......"小雀儿捧着粥碗,小心翼翼打量林听的脸色,"沈大帅留了张字条在厨房,说地窖第三格有您爱喝的碧螺春。"
阿翠端上腌脆瓜,轻声道:"赵副官也留了话,说街口二十西小时有咱们的人守着。"
林听搅动着白粥,米粒早己泡发:"他什么时候走的?"
"凌晨西点。"阿翠低头摆筷子,"带了两个营的兵力,车都蒙了布,没开灯。"
瓷勺"当啷"撞在碗沿。林听突然想起昨夜半梦半醒间,有人在她耳畔低语:"等我回来。"当时她以为是梦,现在才惊觉那语气里的决绝。
小雀儿忽然"呀"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个东西:"沈大帅在我书包里塞了这个!"
—— 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枪柄缠着红绸,正是林听平日惯用的款式。
"胡闹。"林听夺过枪检查弹匣,"小孩子带这个做什么?"
"他说......"小雀儿模仿着沈墨城的语气,"'要是有人欺负你师父,照这儿打。'"胖乎乎的手指比划着胸口位置。
阿翠手里的盘子差点摔了。林听却忽然轻笑出声,把枪塞回小雀儿兜里:"收好,明天教你用。"
周怀安抱着译好的文件来时,正看见林听在书房摆弄电台。
"林小姐,这是要......"
"试试频率。"她头也不抬地拧着旋钮,杂音中偶尔闪过几个数字代码,"沈墨城教过基本操作。"
周怀安推了推眼镜:"听说今早闸北交火了?"
林听的手顿了顿:"你消息倒灵通。"
"同学们都在传,说日本人的装甲车开进了虹口公园。"周怀安压低声音,"还有人说......看见沈师长的部队往嘉定方向去了。"
电台突然传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接着是断断续续的人声:"......请求支......坐标......"
林听猛地摘下耳机。
阳光透过纱帘,照得她半边脸明明暗暗。
周怀安这才发现,她耳后别着的不是往日那支白玉簪,而是一枚黄铜弹壳——正是沈墨城留下的那枚。
晚饭时,阿翠特意做了沈墨城爱吃的红烧肉。
小雀儿扒着饭,忽然问:"师父,沈大帅什么时候回来呀?"
"快了。"林听夹了一筷子青菜。
"他上次也说快了......"
"食不言。"林听敲了敲碗边。
饭后,她独自走到院子里。暮色中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无数秘密在低语。
廊下那盏琉璃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晕里飞蛾乱舞。
阿翠捧着茶出来:"小姐,夜里凉。"
林听接过茶盏,忽然问:"你说,他现在到哪儿了?"
远处传来隐约的炮声,阿翠没敢接话。
夜色渐深时,林听摸出贴身带着的铜钥匙——沈墨城给她的那枚。
金属己经被焐得温热,棱角处磨得发亮。
"混账东西......"她对着虚空轻骂,尾音却颤了颤。
二楼窗口,小雀儿偷偷看着师父的背影。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印在青砖地上,像一柄出鞘的剑。
(http://www.220book.com/book/JT2C/)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