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的雪落得静,长春宫的暖炉将琉璃窗烘得朦胧,顾昭璃握着刻刀的指尖却沁着凉,檀香木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她对着烛光调整龙首的角度。
"娘娘,陛下说该和娘娘一同用膳了。"宫女捧着羹汤进来,目光落在她染着木屑的裙角。
顾昭璃头也不抬,刻刀在龙鳞间游走:"去把东暖阁皇上的狐裘拿来,今日风大,他该凉到了。"话音未落,门框便传来轻响,抬眼时,正见萧砚辞扶着门框笑,眉间凝着的雪粒化在暖意里。
"又在做什么?"他拖着右腿进来,膝盖在雪后总会发僵,顾昭璃将刻了一半的龙杖藏在身后,却被他眼尖瞥见金鳞反光:"可是给朕的?"
"明知故问。"她起身时碰倒了漆盘,萧砚辞伸手要扶,却被她避开,看她捧出那根雕着五爪金龙的拐杖时,眼底忽然漫过星河般的涟漪。
"试试。"顾昭璃将杖首塞进他掌心,龙目嵌着的红宝石映着她微颤的睫毛,"当年你在医庐背我上山时受伤,膝盖溃烂...现在走几步就疼..."
"胡说。"萧砚辞将拐杖搁在紫檀架上,"我昨日还能抱你上勤政殿台阶。"话音未落,己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膝盖虽传来钝痛,却抵不过她发间沉水香袭来时的心悸。
"萧砚辞!"顾昭璃惊呼着环住他脖子,"你又逞强..."话未说完,己被他抱得更紧,隔着狐裘都能听见他胸腔里的心跳,沉稳如战鼓。
"不是逞强。"他低头时,霜色的睫毛扫过她眉心,"是要让你知道,待开春雪化,朕还能背你上云隐寺,看那株百年银杏。"
顾昭璃望着他发间新添的白霜,"若你背不动了呢?"
"背得动。"萧砚辞调整着抱她的姿势,膝盖的疼痛被怀里的温热冲淡,"就算真背不动..."他忽然凑近她耳边,呵出的热气融了鬓角雪花,"你不是还亲手给我做了龙杖?大不了...我们互相扶着走。"
"先说好,"她的指尖隔着衣料抚过他膝盖,那里有块硬币大的旧疤,"开春之前,你得乖乖用这拐杖。"
"遵命,皇后娘娘。"萧砚辞笑了,“不过拐杖归拐杖...抱你,是我一辈子都不想卸的甲胄。"
暮春。
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扑进长春宫时,萧砚辞下了朝,头枕在顾昭璃的腿上,膝头盖着顾昭璃新制的狐裘,却在看见女儿身后跟着的少年时,眉峰骤然拧成川字。
"这就是你说的良人?"他的声音冷得像檐下冰棱,目光扫过那少年腰间晃荡的珊瑚坠子——上面嵌着十二颗东珠。
长乐的指甲掐进掌心,忽然跪下。青玉砖面冰得刺骨,透过襦裙沁进膝头,却比不过父亲眼中的寒意让她心惊,"父皇母后...明轩他只是...只是爱穿华服..."
"爱穿华服?"顾昭璃放下茶盏,"昨日有人看见他在醉仙居用和田玉杯掷骰子,砸碎了十七个!"
她望着女儿发间新添的红宝石簪——正是那少年送的。
长乐的喉间哽着泪,想起昨夜齐明轩在护城河旁,为她摘的那支夜合花。月光下他的笑眼像浸了蜜,说"长乐是这世上最亮的星"。
"他...他说会改的!"她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颤音,"求你们...别让我像别国公主那样,嫁给素未谋面的人..."
萧砚辞望着女儿额角沁出的冷汗,想起去年她染疫,差点丢了一条命。
"起来说话。"萧砚辞的声音忽然软下来,萧砚辞的膝盖在狐裘下隐隐作痛,此刻却比不过女儿眼底的水光来得钻心。
"璃儿,你看她这模样..."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
长乐的泪终于砸在砖上,晕开小片水痕,"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我相信他会变好。"她摸出袖中齐明轩给她的婚书,纸角己被泪水洇透。
顾昭璃的话忽然梗在喉间,她望着萧砚辞,见他正盯着那纸婚书。
"三个月。"萧砚辞忽然开口,惊得长乐猛地抬头。
他撑着榻边起身,龙杖在青砖上敲出沉稳的响,"让他进太学修治国策,随长安去济民所当值。"他俯身替女儿拂去膝头尘土,"若三个月后,他仍只知调脂弄粉..."
"我便亲自断了这门心思。"长乐抓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谢谢父皇...谢谢母后..."
顾昭璃望着这对父女,忽然轻笑出声。"记住,"她替长乐理好歪掉的簪子,"若他负你...这天下,没有任何地方能藏得住他。"
霜降那日,未央宫的琉璃瓦上凝着薄霜,顾昭璃亲手替长乐系上嫁衣的最后一枚金扣,指尖抚过霞帔上的百鸟朝凤纹——那是她用三年时间,亲自绣的。
"母后的手可真巧。"长乐望着镜中盛妆的自己,眉间的花钿映着烛火,像极了顾昭璃十八岁画像上的模样。
"傻女儿。"顾昭璃的声音哽在喉间,替她别好鎏金衔珠冠,冠上垂落的九串珍珠恰好遮住女儿耳后那小疤——那是她小时候摔出来的。
殿外忽然传来礼乐声,是《关雎》的调子,却比寻常人家的嫁女曲多了份庄重。
萧砚辞站在丹陛上,望着送亲的队伍蜿蜒如红绸,忽然想起长乐周岁时,抓周抓了他的御笔,笑得眉眼弯弯。
"陛下,吉时到了。"司仪的声音打断思绪,萧砚辞深吸一口气,伸手替女儿整理袆衣的褶皱,喉结滚动间,他想起昨夜在御书房,偷偷在长乐的婚书里夹了道密旨:"若驸马负卿,可持此诏废婚。"
"父皇..."长乐的呼唤里带着笑意,萧砚辞忽然轻笑,将一个檀香木匣塞进她袖中:"想父皇时,就打开看看,父皇母后在宫里随时欢迎长乐回家。"
顾昭璃站在廊下,望着这对父女,忽然想起自己出嫁那日,父亲也是这般红着眼,却硬要装出威严的模样。她摸了摸长乐的嫁妆箱,"记住,"她握住长乐的手,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距离说,"任何时候回头,父母都在。"
礼乐声中,长乐登上轿辇。
萧砚辞望着车帘落下前,女儿发间晃动的红宝石簪——那是齐明轩送的定情物,此刻却比往日刺眼许多。
顾昭璃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发现他攥着龙杖的指节泛白,杖首的金龙仿佛要腾空而起。
"别绷着脸。"她轻声说,"今日是女儿的好日子。"
"我知道。"萧砚辞的声音沙哑,却在看见轿辇转过御花园时,忽然想起那里的秋千架——长乐小时候总缠着他推秋千,此刻秋千架上挂着红绸,在风里轻轻晃着,像极了女儿裙摆的流苏。
婚礼最末,当齐明轩跪在帝后跟前时,萧砚辞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眼底——那里闪过一丝不耐,快得像雪地里的流萤。
"驸马可还记得太学的课业?"萧砚辞的声音忽然冷得像冰,惊得殿内礼乐声骤止。
齐明轩的额头触到青砖,声音发颤:"臣...不敢忘。"长乐猛地抬头,却被顾昭璃轻轻按住肩头,掌心的温度里带着安抚。
"不敢忘便好。"萧砚辞放下茶盏,金箔在盏底发出轻响,他望向女儿,见她眼底闪过惊讶,忽然轻笑,"长乐,你是父皇的公主,无论是否为人妇,你终究是朕的掌上明珠。"
暮色漫过宫墙时,长乐的轿辇己出了午门。
顾昭璃望着漫天飘落的金箔,忽然想起萧砚辞方才塞进她手里的东西——是长乐幼时的乳牙,用锦囊装着,边角绣着"长命百岁"。
她转头看他,见他正望着女儿消失的方向,龙杖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影子,像极了守护幼崽的苍龙。
"后悔让她嫁了吗?"她轻声问。
萧砚辞沉默许久,"不后悔,不让长乐嫁,她恐怕干得出私奔的荒唐事,倒不如风风光光。"他望着天边的晚霞,声音里带着释然,"但若那小子敢让她掉一滴泪..."
"便让他知道,什么叫天威难测。"顾昭璃接过话头,指尖抚过他掌心的老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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