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雨来得不急不缓,像扯了半幅灰绸子盖在溪山别庄的青瓦上。
孟蓁蓁趴在窗台上看雨,腕间的银铃铛碰着窗棂,惊得檐下避雨的麻雀扑棱棱飞远。她怀里的念念正啃着荷花糕,小手指戳着玻璃上的水痕:“河!大河!”
沈在野从背后环住她,手里端着盏热茶,“那是雨丝画的河。夫人看,这道像不像我们昨日踩过的溪水?那道像不像小念儿的水枪印?”
他的下巴蹭着她发顶,“我让人新糊了玻璃窗,雨水流下来,倒成了幅会动的画。”
孟蓁蓁笑着接过热茶。茶里泡了她昨日采的野菊,清苦里浮着甜。她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有的粗,有的细,有的交缠成小漩涡,倒真是一副美画。
雨势渐密时,念念突然挣脱孟蓁蓁的怀抱,摇摇晃晃往廊下跑。
沈在野刚要追,就见小娃娃蹲在台阶边,胖手指着青石板上的小坑:“虫!虫睡觉!”
孟蓁蓁凑近一看,原是只圆滚滚的蜗牛,壳上沾着雨珠,正慢悠悠往砖缝里爬。
念念伸出肉乎乎的手指要摸,被她轻轻拦住:“蜗牛怕羞呢,我们说话轻些。”
沈在野搬来竹凳坐在两人旁边。他折了片梧桐叶给蜗牛搭棚,又摘了朵野菊放在旁边:“小蜗牛,这是念念送你的小伞。”
小娃娃立刻有样学样,把吃剩的荷花糕的碎渣撒在菊瓣上:“饭!虫虫吃!”
孟蓁蓁望着这对父子蹲在雨里,发梢都沾了湿。
午后的雨转成了牛毛细雨。沈在野翻出箱底的旧蒲扇,在廊下支起画案:“夫人不是说想画雨景?我磨了新墨,越桃摘了荷花当笔洗。”
孟蓁蓁望着案上的湖笔、生宣,突然起了玩心。她蘸了墨在他鼻尖点了个点:“阿野当模特,我画‘雨中抱子图’。”
沈在野也不躲,任她画。念念趴在他膝头,小手指揪着他的中衣系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孟蓁蓁的笔锋扫过他微弯的眼尾、沾雨的发梢,还有怀里软乎乎的小娃娃,突然觉得宣纸上的墨痕比任何画谱都生动。
“夫人这画要题什么?”沈在野望着她笔下渐显的轮廓。
“就题‘雨落三声’。”孟蓁蓁放下笔。
他望着画纸上的自己,眉眼里全是笑,怀里的娃娃攥着他的手指,突然说:“夫人再画张‘雨中锁铃图’吧。把柳树上的同心锁,还有你腕间的铃铛,都画进去。”
“好。”孟蓁蓁重新蘸墨。
雨停时己近黄昏。沈在野抱着念念去后园看虹,孟蓁蓁跟着,手里提着方才画的纸卷。彩虹横跨溪山坳,把竹梢、溪水、柳树枝上的同心锁都染成了彩色。
念念举着小手指:“桥!彩桥!”
“那是雨给我们搭的桥。”沈在野替他理了理被雨打湿的额发,“桥那边藏着甜,桥这边也藏着甜。”
孟蓁蓁望着彩虹下的父子俩,沈在野的外衫还沾着墨点,念念的小鞋踩了两脚泥。
风掀起纸卷的一角,露出“雨落三声”西个墨字。彩虹的光漫过来,把字里的每笔每一划都镀上了金。孟蓁蓁靠在沈在野肩头,听着念念数彩虹的颜色,“红、橙、黄……”
“阿野,”她仰头吻他唇角,“下回落雨,我们还画。”
“画。”沈在野把她和孩子都拢进怀里。
溪水的歌声又响起来,混着念念数数的童音,把这场雨的尾声,都泡成了蜜。柳树上的同心锁闪着光,像颗被雨水洗过的琥珀。
次日,溪山坳的晨雾还没散透,沈在野就着油灯替孟蓁蓁收行李。樟木箱里叠着她的月白纱衫、绣并蒂莲的肚兜,还有念念换下来的湿袜,昨日玩水时溅了溪水,越桃昨日洗了,却没干,他特意用薄纸包了。
“阿野,那袜子早该扔了。”孟蓁蓁靠在门框上笑,腕间银铃轻响。
她怀里的念念正玩着竹蝈蝈,竹篾被体温焐得发亮,“再说,我们只走三日,哪用带这么多?”
沈在野把最后一叠帕子放进箱底,帕角还沾着茉莉香粉,“夫人忘了?前说‘相府的竹簟不如别庄的凉’,我让老周晒了两床新的;你嫌书房的铜炉味重,我把溪山的竹香膏装了半匣子。”
他抬头望她,“还有念念的木水枪,得收在他床头,夜里摸着才睡得香。”
马车出坳时,念念扒着车窗首挥手。竹亭的飞檐、柳树上的同心锁、潭边的青石板,都在晨雾里渐成淡影。小娃娃扁着嘴要哭,沈在野变戏法似的摸出只竹编蚂蚱:“看,这是老周爷爷编的,说要陪小念儿回相府斗蛐蛐。”
“虫!虫跳!”念念立刻破涕为笑。
念念攥着蚂蚱往孟蓁蓁怀里钻,“娘看!虫虫笑!”
辰时三刻,相府的朱漆门在晨雾里现了影。门房老张头早候在阶下,见马车来,笑着拍了拍车辕:“相爷昨日差人递了信,陈妈妈熬了绿豆百合粥,春棠阁的竹簟晒得喷香。”
他弯腰逗念念,“小公子又胖了?前日见还够不着门槛,今日怕要翻墙头了。”
念念把竹蚂蚱往老张头脸上戳,小奶音脆生生:“墙!爬!”
惹得门房众人笑作一团。沈在野先下车,又转身扶孟蓁蓁,她的绣鞋刚沾地,就被他拽到荫凉处:“日头毒,先戴斗笠。”
竹编的斗笠还是溪山那顶,边沿的茉莉己干成了米白,却仍沾着淡淡的香。
春棠阁的门帘“刷”地被掀起。陈妈妈端着青瓷碗迎出来,碗里的粥浮着层晶亮的油:“夫人快尝尝,这是用溪山泉水熬的,相爷特意交代老奴的。”
她瞥了眼沈在野怀里的念念,“小公子的木水枪呢?老奴在东厢给备了个木架,专放他的‘兵器’。”
孟蓁蓁舀了口粥,清甜的百合混着山泉水的凉,漫得舌尖都是溪山的味道。她望着陈妈妈鬓角的白发开口,“陈妈妈,辛苦你了。”
陈妈妈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不辛苦,这是老奴分内之事,夫人不知道,这三日相府的蝉都哑了,往日夫人在,春棠阁总飘着笑声,如今倒像少了半片天。”
午后的春棠阁飘着竹簟的香。孟蓁蓁歪在软榻上翻账本,沈在野替她摇着团扇,那是溪山的竹编的,扇骨上还刻着“蓁”字。念念在廊下追着竹蚂蚱跑,小短腿踢得铜铃“叮当”响,惊得新挂的蝉蜕帘子“沙沙”首颤。
孟蓁蓁望着门框上晃动的薄翼,“阿野,这蝉蜕帘子……不是留在别庄了么?”
“老周今早差人送的。”沈在野指了指案头的信笺。
”他的扇风突然轻了些,“夫人可还习惯?”
孟蓁蓁放下账本,握住他摇扇的手。“自是习惯的。”
她望着案头的陶瓮,山泉水在阳光下泛着清光,突然说:“阿野,今晚用这水熬银耳羹吧。”
沈在野笑着应,“好,再让陈妈妈切盘冰镇白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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