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城的夏天来得慢。易文君蹲在院角的青石板上搓衣裳,皂角泡子顺着指缝往下淌,沾了她半条月白裙。
叶云扛着锄头从菜畦过来,裤脚卷到膝头,沾着新翻的泥,发梢还挂着汗珠:“文君,豆角苗要搭架子了,你帮我递两根竹棍?”
“先擦把脸!”易文君拽住他的衣角,把浸了井水的手巾拍在他脸上。
叶云笑着躲:“我这不是怕你嫌我手生?前儿你说想吃烧豆角,我得把苗伺候好了。”
他瞥见洗衣盆里的粗布衫,眉梢一挑,“这是我的?你又偷洗我的衣裳!”
“谁偷洗了?”易文君把衣裳拧干,搭在竹篙上。
“你后背的伤还没好全,弯腰搓衣要扯着伤口。小竹说你总把脏衣裳塞床底,当我看不见?”
竹篱外传来铃铛响。小竹挎着竹篮蹦进来,篮里堆着青杏和野莓:“阿姐,云哥,王伯送的野果子,可好吃了。”
她突然顿住,盯着竹篙上的衣裳笑,“哟,云哥的汗衫晾得比我绣的帕子还齐整,阿姐这是提前当贤妻了?”
易文君耳尖发红,抄起块青杏砸过去:“再贫嘴,把你分到菜畦拔草!”
叶云弯腰捡起青杏,在衣襟上蹭了蹭,塞进小竹嘴里:“小竹说的对,我家文君早就是贤妻了。昨儿给张婶家绣的蝶纹门帘,人家非塞了两斤腊肉。”
“那是我的手艺该得的!”易文君转身往灶房走。
“不说了,我去煮饭,云哥搭架子,小竹剥蒜。—晚上吃酱烧茄子,腊肉配面条!”
日头爬到屋檐时,竹篱院飘起了饭香。叶云搭完豆角架,坐在门槛上剥蒜,看易文君踮脚够灶上的陶瓮。
她的发辫松了半缕,垂在后背,发梢沾着点面星子,是刚刚揉面做炊饼时蹭的。
“文君。”他突然说。
“嗯?”易文君回头,手里的木勺还滴着汤。
“你总说等豆角熟了、等桃子红了、等攒够钱盖房,可我想先把婚事成了。”叶云把剥好的蒜码在瓦盆里。
易文君的手顿住了。面汤的热气漫上来,模糊了她的眼。前世的她在新房轿里哭,在景玉王府的冷院里数日子,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听见“成亲”二字从叶云嘴里说出来,说得这样轻,这样烫。
“云哥,我也想。”她放下木勺,走到他跟前。
“那些虚的,我给不了。可我想和你成亲,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叶云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间的剑茧。
易文君回头看了眼在菜畦里拔草的小竹,那丫头正把野莓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仓鼠,“小竹能当我们的证婚人。”
叶云的喉结动了动:“可你爹那边。”
“我爹啊,他自然是一百个愿意。”易文君笑了。
她摸出怀里的飞鸽囊,囊上还绣着影宗的蝶纹,“他不是不管我,是在等我自己飞稳了,再张开翅膀接我。”
叶云望着她眼里的光,突然笑出了声:“原来我早有岳丈大人认可了?”
易文君拽着他往屋里走,“那是!我爹以前就挺喜欢你的,若不是叶家突遭劫难,你我也不会分离多年。”
叶云任她拽着,“但成亲前,我得带个礼去见师父。”
“我跟你去!咱们该让雨生魔师父做证婚人的。”易文君转身起来。
小竹在菜畦里尖叫:“阿姐!云哥!你们压着豆角苗了!”
易文君笑骂着捶他后背,却把脸埋在他颈窝里:“云哥,你说我们成亲那天,要穿什么?我有件压箱底的红衫,绣了金蝶。”
“文君穿什么都好看,只是成婚该穿喜服的。”叶云放她下来,指尖拂过她发间的桃花木簪。
日头偏西时,小竹端着青梅汤跑进来:“阿姐,云哥,张婶说今晚有流星!我们去后山桃林看!”
“不去!”易文君和叶云异口同声。
小竹愣住:“为什么?”
叶云挠头:“我们要写婚书。”
易文君脸红得像熟透的野莓,抄起汤碗塞给小竹:“你和王伯家的虎娃去看,回来给我们讲!”
小竹眨眨眼,突然捂着嘴笑出了声。她蹦跳着跑出院门,银铃响得像串小珍珠。竹篱院里,易文君铺开影宗的素笺,叶云磨着墨,两人的影子在纸上游走,叠成两个紧紧相挨的圆。
“易文君。叶云,愿以终身为聘,与你共赴山海。”叶云提笔。”
“叶云。易文君,愿以余生为约,与你同守晨昏。”易文君握住他的手。
风掀起窗纸,吹落半片杏花,粉粉的,落在婚书上,像句没说出口的“永远”。
而在院外的青石板路上,易卜派来的暗桩正把信鸽往影宗方向送。鸽腿上的信笺写着:“兴城竹篱院,婚书己成,待寻雨生魔,秋后归。”
信鸽掠过兴城的炊烟,掠过易文君和叶云的笑声,掠过满院的豆角苗和青梅香,往北方去了,那里有座影宗,有位父亲,正把蝶翼剑擦得发亮,等他的女儿,带着她的幸福,回家。
十日后的南诀山道,晨雾还未散透。易文君踩着青苔石阶往上爬,叶云在身后虚虚扶着她的腰,倒不是她走不动,而是他总记挂着她替张婶家小娃治烫伤,手腕还酸着。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综影视:女配她带着金手指重生了“云哥,你看!”小竹蹦到前面,指尖点向悬崖边的老松。
“松树上挂着酒葫芦!和你说的‘师父爱把醉仙酿藏在树杈’一模一样!”
叶云抬头,嘴角微扬:“到了。”
松涛声里传来清润的笑,像春溪撞碎冰棱:“臭小子,三年没见,倒学会带姑娘上我剑鸣谷了?”
三人抬头。崖顶的飞瀑溅着水花,水雾中步出个身影。着一身淡紫纱衣,广袖垂落如雾,腰系同色宫绦,发间插一支青玉簪,将半头乌发松松挽起。他生得眉如远黛,眼尾微挑,唇色淡红似染了朝露,偏那下颌线又添了几分清峻,当真男身女相,雌雄莫辨。
最醒目的是他手中物事:一柄微紫伞具,伞面薄如蝉翼,隐现暗纹,伞柄雕着缠枝莲纹,尾端缀着颗拇指大的紫水晶。
“师父!”叶云快步上前,抱拳的手还没举高,就被那“女子”拍了拍肩。掌心厚茧硌得他一怔,这面前人虽生得柔,到底是南诀第一高手。
雨生魔垂眸扫过他后背的惊鸿剑,又瞥了眼他发间的桃花木簪,忽而掩唇轻笑,广袖微扬:“好小子,剑没锈,人倒先被拐跑了?”
易文君拽了拽叶云的衣袖,大大方方上前福身:“雨前辈,我是易文君。”
雨生魔眯眼打量她:青色衫子沾了山雾的潮气,腕间金蝶虚影若隐若现,眼里的光比飞瀑下的碎石还亮。他指尖伞柄,忽然将伞具往地上一拄。咔”的轻响,伞骨瞬间收拢,伞柄中“唰”地弹出三尺紫刃,剑身流转着雾霭般的光,“好个易文君!我这徒弟从小闷葫芦似的,能拐到你,算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竹躲在易文君身后,探出半张脸:“前辈,我是小竹,阿姐的……”
易文君替她补完,“是妹妹,我们三个,要一起麻烦前辈了。”
雨生魔收了魔仙剑,伞面重新展开,垂在身侧如蝶翼。他转身往石洞走,广袖带起一阵风,吹得易文君的裙角轻扬:“进来说话!我窖了十年的青梅酿,就等今日开坛!”
石洞里燃着松明火把,洞壁嵌着几十把断剑,剑身上的锈迹泛着幽光。雨生魔踢开脚边的酒坛,又摸出个缺了口的陶碗,动作间紫纱翻卷,倒像哪家侯府的贵女在拨弄脂粉:“说吧,找我干啥?”
叶云看了眼易文君,握住她的手:“我们想成亲,求师父证婚。”
“证婚?好啊!我这剑鸣谷虽偏,办个十里红妆还是使得!”雨生魔拍着大腿,魔仙剑的伞面在他膝头轻颤,“”
“前辈,使不得。云哥是北离罪臣之后,我是影宗宗主之女……若在南诀大办婚礼,难免被有心人做文章。我们只要简单的,有您和小竹在,就够了。”易文君轻声打断。
雨生魔的笑顿住了。
他抓起酒坛灌了口,紫纱沾了酒渍,“行,简单就简单!我雨生魔证婚,不用三书六礼,不用拜高堂。”
他挥了挥魔仙剑,伞面映着松明火,“拜天,拜地,拜这满山松涛,拜你们手里的剑!”
小竹跳起来拍手:“好呀好呀!我去采野蔷薇,给阿姐编头冠!”
易文君跟着笑:“我带了同心结,用银线绣的,要系在云哥剑上。”
叶云望着两人忙作一团的背影,突然对雨生魔说:“师父,我……”
雨生魔扔给他个酒坛,伞面轻轻拂过他肩头,“不用说,你眼里有光,比当年我教你练剑时亮多了。”
他又瞥了眼易文君的背影,“这姑娘,能护着你走更远的路。”
午后的阳光穿透水雾,在飞瀑前架起道彩虹。小竹举着野蔷薇冠跑回来时,易文君正站在瀑布下,任水花打湿裙角,她己换了身殷红绣蝶的衫子,是影宗压箱底的旧衣,针脚细得像雨丝。
小竹把花冠给她戴上,“阿姐像不像影绣阁的春蝶?”
易文君摸摸花冠,望向叶云。他站在彩虹里,惊鸿剑的红布被水溅得更艳,剑鞘上系着她绣的同心结。雨生魔抱臂靠在松树上,魔仙剑的伞面半掩面容,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开始!”
叶云牵起易文君的手,面向飞瀑。山风卷着松涛,把他的声音送得很远:“易文君,我叶云,无父无母,无财无势,只有这把剑,这条命!”
易文君打断他,“我要!你的剑,你的命,还有你腌的酱茄子,你补的破衣裳,你半夜替我盖的被子。”
雨生魔低笑,魔仙剑“咔”地展开为剑,紫刃映着彩虹,“好!该你说了,女娃!”
易文君望着叶云的眼睛,水珠顺着花冠的蔷薇滴在他手背上:“叶云,我易文君,有影宗,有爹,有小竹,但我最想要的,是和你搭的菜畦,和你盖的房,和你一起老!”
“一起老。”叶云重复,声音发哑。
雨生魔将魔仙剑往空中一抛。剑鸣声响彻山谷,惊得野杜鹃落了满地。他广袖一振,紫纱翻飞如蝶:“礼成!”
夕阳西沉时,剑鸣谷的水雾漫成了紫色。易文君靠在叶云肩头,听雨生魔讲他年轻时的荒唐事,说当年他男扮女装混进南诀王宫偷酒,如今却越长越想女人了。
而在他们脚边,易文君的金蝶虚影正绕着叶云的剑鞘盘旋。剑上的同心结被山风吹得微微晃动,像句没说完的“永远”,正随着松涛,飘向更远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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