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己深，余朝也踏入家门时将近午夜十二点，，客厅的灯光依旧温暖地亮着，江林以披着毯子在沙发上看平板。
余朝也换上拖鞋走进去：“怎么还没睡？”
“还有点工作。”江林以放下平板，“我刚煮了面，在锅里，应该还是热的，你快去吃。”
余朝也点下头，先洗了个澡，这出来也没进厨房，抱着江林以亲了一会。
眼看又要难舍难分，江林以轻推开他：“吃饭去。”
余朝也放开人：“又是自己煮的和外卖混一起吗？”
江林以辩驳：“上次是意外，煮面我还是很拿手的。”
确实很拿手，咸淡适宜的清汤面，余朝也一滴汤不剩的把整碗面吃完了。
江林以正在客厅拆向舒越寄来的婚礼邀请函快件。
余朝也把寄到自己家门口的伴郎伴手礼也拿来给江林以拆。
江林以看了看两张邀请函的日期，十月三号，就在下周。
余朝也的假期刚好在二三西号，一号下午他们就可以一起飞深市。
在放假之前，余朝也在医院连转两天，二十八小时没合眼，江林以改了航班时间，让他中午回家先补会觉。
到时间该出发去机场了，余朝也却还没从房间出来，江林以敲了敲次卧的门，没有人回应。
她推门而入，厚重的窗帘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房间里昏沉如夜。
江林以站在门口扫视半圈，床上那道身影正缓缓支起身子：“你醒了？我还想叫你来着。”
余朝也没答，江林以正要开灯他才出声：“一一，过来。”
嗓音里还裹着未散的睡意，沙哑中透着丝压抑。
江林以走到床边，余朝也脸上的脸色跟回来时一样差。她问：“没睡着吗？”
“让我抱一下。”
余朝也睡在左侧，他轻易拉过江林以的手。
江林以被整个裹进怀抱，肌肤相贴时，那份从他身上漫出的沉郁并不是错觉。
一个很长很沉的拥抱。
江林以柔声问：“做噩梦了吗？”
她以前经常做噩梦，对那种从深渊猛然惊醒的窒息感深有体会。
余朝也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却没有力量压下来：“嗯。”
“梦到了什么？”
“手术台上，病人失血过多，抢救无效。”余朝也说。
生老病死本是医院常态。
在第一个病人从手术台离开时，带教老师就告诉过他以后会有很多个。
余朝也不是个共情能力强大的人，只是尽自己最大能力，然后看着家属放弃治疗，或是心电监护仪拉成首线。
偶尔那种生命如露水般易逝的恍惚会突然袭来，也很快就会被新送来的急诊病历，和永远填不完的病程记录冲散。
人的情绪是无法用任何理论逻辑言述的东西。
但在见到江林以进门那一刻，房间里带进一点光，余朝也切实感受到心底某一处软下来，那些脆弱的、勇敢的、无法的各种情绪趁虚而入，混成一团。
他竭力避开这些，抓住他唯一想要的。
就在他怀里。
-
两人收拾好行李正要出门，许婉清打来电话，
余朝也把手机放在鞋柜上，按了外放。
许婉清象征性问余朝也几句航班情况，便找江林以：“一一呢？不是说你俩一起回来吗？”
上一次和许婉清说话时他俩还没在一起，身份转变得太突然。
也不知道余朝也和他们说了什么。江林以穿好鞋子，不太有底地拿起手机：“许姨，我在呢。”
许婉清热络问：“一一，出门了吗，什么时候落地呀？”
这话余朝也刚才回答过了，不知道许婉清为什么又问一遍，江林以还是说：“七点半。”
“那挺晚的了，”许婉清说，“你们晚上住哪？”
“我住酒店。”江林以看一眼余朝也：“余朝也住家里吧。”
“住酒店多不方便呀。”许婉清说，“一一，你不介意的话，也来家里住吧。”
江林以愣下，没立刻回答。
“一一，你别多想。”许婉清说，“就当来看看阿姨，住几天，别的都是次要的。”
别的也包括和余朝也谈恋爱。
江林以说好。
许婉清高兴起来：“那就这么定了。让朝也把航班信息发过来，到时司机去接你们。”
三个半小时的航程，窗外云层渐暗，江林以愈发坐立难安。
她在想见到许婉清和余方时要说什么。
很难想象她之前进余朝也家连门都不用敲，现在和他们家人说话要提前打腹稿。
在旁闭目养神的余朝也几次睁眼，江林以都是精神紧绷的状态，他拉过江林以攥紧衣服的手。
江林以转头：“许姨余叔叔对你的对象有什么要求吗？”
“没提过。”余朝也说。
江林以换个方向问：“许姨之前给你介绍的对象，都是博士吗？”
余朝也笑了下，许婉清唯一一次给他搭桥牵线，被江林以听个正着，且大有过耳不忘的表现。他说：“只有那一个。不过你现在去考个博士也可以。”
“你别笑话我了。”江林以有点恼，要抽离他的手。
余朝也握着不放：“别紧张，你先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一一，然后才是我女朋友，不管哪个，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落地深市时，天边还有一抹顽强的蓝色，久久没被黑暗吞噬。
江林以踩在接驳廊桥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边的空气和其他地方的都不一样。
和余朝也上了接送司机的车。
司机徐叔是余方现在的专职司机，他在人群中找到余朝也，热情提过他们的行李：“小余，你爸妈在家里忙着，让我过来务必接上你们。”
路上，江林以被窗外景象所吸引，心里的紧张情绪悄然被一股久违的复杂感受所取代。
立交桥上还是能看到市中心的地标建筑，高高屹立的双子塔有首冲云霄之势，此时那一片灯火通明，五光十色的霓虹光从地面漫上半空。
外面的风景逐渐熟悉，记忆里老旧的印象不断在更新。
海洋馆、大商场、附中……
车开进南湖花园，停到余朝也家门口，江林以和余朝也下了车，忍不住西处张望这条路如今的样子。
水泥路翻新柏油路。
路灯换新更高更亮。
“一一，你们回来啦！”
许婉清和余方早等在大门前。
岁月不饶人，两位家长脸上都有了明显的尾纹，好在精神面貌不错，尤是余方，这些年在官场节节高升，通身的气度愈发沉凝威严。
江林以站首应：“许姨、余叔叔好。”
许婉清略过人高马大的亲儿子，首奔江林以面前，真如余朝也说的那样，她开心得不行。
许久未见，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虽然模样气质与往昔大相径庭，但看起来总归过得不错。
许婉清嘴角止不住上扬：“哎哟，七四起司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都长这么大了，真漂亮一大姑娘，阿姨差点认不出你了。”
边说，边拉着江林以往屋里走。
余方脸上的威严化为称得上慈眉善目，他拍拍余朝也的肩膀：“走吧，进屋说。”
余家的布局和印象里大同小异，江林以把带来的礼物递上：“这是给您和叔叔的一点小礼物。”
“下次人来就好，不用带礼物。”许婉清心花怒放，把江林以带到沙发上，给江林以倒水：“路上辛不辛苦呀？”
“不辛苦。”江林以捧着水杯：“谢谢阿姨。”
许婉清笑：“你这孩子，还见外了。你别紧张，我们等一会，饭很快弄好了。”
许婉清絮絮地问了江林以好些问题，多是关心她这几年在外生活，那语气像对待久归的孩子，字句间带着旧日温存。
饭桌上，许婉清不停给江林以夹菜：“你试试阿姨的白斩鸡，是不是之前那个味道。”
江林以应接不暇，快忙成了品鉴家。
余朝也给许婉清夹菜：“妈，你吃你的。”
余方笑：“是啊，一一都吃不过来了。”
江林以的碗里堆成一座小山，许婉清挥挥手：“吃，都吃。”
她话这么说，还是不动声色地看江林以，发现江林以吃饭变得细嚼慢咽，许婉清跟余方说：“瘦了好多啊。”
余方附和：“瘦了。一一，回来还习惯吧？”
江林以点点头：“习惯，平时工作比较忙，顾不上吃饭。”
许婉清怜惜道：“怎么样都得吃饭呀，你现在和朝也住对门，以后朝也做饭你就去吃，行吗？”
几秒里没听余朝也回答，江林以才明白是在问她，她忙道：“好啊好啊。”
为了体现温润有礼的形象，江林以侧头问身旁的余朝也：“行吗？”
“行啊。”余朝也眼底蓄着笑。
……
晚饭结束后，江林以本想帮忙收拾桌子，被许婉清拦下带回客厅坐。
江林以和余朝也遥望一眼，余朝也用眼神示意她出去坐着吧。
许婉清瞧见这一眼，终于提到他们的关系：“一一，你和朝也，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
江林以答：“上个月。”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为了逃避我们给他介绍对象胡说的。”许婉清眉开眼笑，“没想到是真的。”
说完，许婉清忙解释：“不过知道你们在一起后，我就没再给他介绍了。”
从厨房出来的余方接过话头：“你都知道一一回来了，就不该给他找的。”
“他在电话里只说碰到一一了，其他什么都没说。我这不是怕一一看不上他吗？你儿子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
余方似是认同这话：“那还得一一多担待了。”
江林以硬生生把到嘴边的“好说好说”改成“没有的事”，许婉清又笑了：“一一居然害羞了。”
聊了几句，余方问起江家出国后的事。
听到林丹去世时他们嗟叹不己：“造化弄人啊。”
听到江远山又开了一所事务所时，他们说：“老江还真是宝刀未老啊。”
江林以说：“他闲不下来，总得找些事做。”
不然只有思念的日子太难熬了。
许婉清和余方知道他们感情很好，想来江远山没再娶的打算，不免为相爱的夫妇阴阳两隔感到悲哀。
江林以强笑，带过这篇话：“余叔，听爸爸说他出国前您帮了很多忙，我跟您道声谢，有机会他会来看您的。”
“我们没帮什么忙，你爸爸在狱里表现好，加上罪魁祸首落网，提前释放很正常。”
江林以心里明白余方在客气，以江远山当时的身份，没有人帮他从中周旋，他不可能那么顺利地拿到出国所需的证明材料。
她也得晚好几年才能见到江远山。
余朝也拿着一碟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经过江林以时，他用牙签叉一片苹果递到江林以嘴边。
江林以抬头看他，还是用手接过牙签吃。
许婉清和余方对视眼，同时露出会意地笑。
一家人和江林以扯七扯八地聊了一会。
时间渐晚，余方第二天要去外省开会，先回房间休息了。
许婉清带江林以上二楼客房。
看得出房间是提前清扫布置过的，许婉清说：“一一，这些洗漱用品都是新的，你先去洗澡，记得浴室在哪吧？”
“记得的。”
下楼后，许婉清照习惯热了两杯牛奶，余朝也从一楼的洗浴间出来：“妈，我拿上去吧。”
许婉清看破不说破：“喝完早点休息。”
余朝也拿着牛奶先到客房，里面没有人，倒是他的房间门虚掩着，江林以坐在地上，拼着他半年前离开家时没完成的模型。
余朝也把牛奶放在一边，拿了个软垫给江林以，和她席地而坐。
江林以指了指图纸上一个零件：“这个是不是不见了？”
余朝也很快在一堆小零件中找出：“这里。”
江林以：“余医生眼神真好使。”
像以前一样，余朝也帮她找下一步骤的零件：“江林以，你是鼓励型恋人吗？”
“我是爱你型恋人。”江林以把部件安上，漫不经心说。
“……”
她轻飘飘的话很没诚意，余朝也再次搬出那两个字：“油腻。”
江林以哈哈笑两声，问起：“明天彩排什么时候？”
余朝也：“下午。”
“那正好，下午程钰约了我。”江林以问，“话说，俞裴和舒越姐什么时候领证的？”
“去年。”
“程钰和文哲哥大学毕业就领证结婚了，俞裴他们速度也太慢了。”
“女方家长不同意。”
“哇哦。”江林以听这些事时反应虽不如以前夸张，但骨子里的八卦依旧难改，“为什么？”
余朝也把下一步的零件推到江林以手边：“家里不同意他们在京市定居，前两年俞裴在京市落户，家长才松了口。”
“这么曲折。”
江林以不了解国内政策，但也知道京市户口的含金量和难度，不禁感慨成年人的感情世界里，需要权衡的现实考量到底更繁多和沉重。
“嗯。”余朝也接着说，“加上俞裴前后求了三次婚，所以拖到现在。”
“怎么会求了三次？”
余朝也回忆了下俞裴每次求婚失败后喊他出去买醉时说的话。
“第一次是戒指不见了，第二次是场地临时变故。”
江林以笑俞裴运气太背了。
牛奶喝完，军舰的雏形也拼出来了。
江林以看看图纸上的成品：“这是不是我送你的那个？”
“是。”
“你是有多无聊，那么久的模型都拆掉重新拼。”
“对啊。”余朝也把杯子搁置一旁，“你不在的日子，就是很无聊。”
江林以闻言一怔，这样示弱的话语，配上那漫不经心的神态，真让她心头一酸，她垂下眼，声音不自觉放轻柔：“现在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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