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以比约定时间提前十分钟到咖啡厅，推门就听到有人喊她：“一一！”
江林以看过去，程钰旁边坐着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不是文哲，江林以努力靠着那并不熟悉的五官辨出是周瑜然。
“周瑜然！你怎么也来了？！”
程钰说：“你又不记我说的话！我说过周瑜然这两天也来深市。”
“你只提过一嘴嘛。”江林以在他们对面坐下。
周瑜然乐了：“倒成程钰的错了。”
江林以和周瑜然互相打量着，同时打趣一句。
“这么摩登。”
“这么健硕。”
周瑜然肩背宽厚许多，不再是高中不经打的模样。这可能跟他的东奔西顾的工作有关，救助感染瘟疫的狮群、帮助角马群迁徙，总之以前在动物世界里能看到的，现在周瑜然的朋友圈都有。
对于江林以和程钰这样成日生活在钢铁大楼里的人，周瑜然对大自然的描述对她们有极强的吸引力。
聊完周瑜然的工作，他们接着自然说起以前的学校、班级和老师。
宋主任调到附中当副校长，高深在深高带实验班。
说到实验班，不免聊起余朝也和俞裴。
周瑜然也收到了俞裴的婚礼请柬，但他这次回来公事缠身，明天实在抽不开身。
周瑜然说：“不知道偶像现在怎么样了？”
他去京市上大学后和余朝也还有点联系，但随着学习和工作越来越忙，渐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即便如此，周瑜然对余朝也仍怀有丝情谊，而且他偶像偶像地叫习惯了。
一口焦糖玛奇朵从口腔甜到嗓子眼，江林以和程钰交换一个眼神。
程钰挑眉：你主动交代吧。
江林以领会，清了清嗓子，铺垫铺垫说：“那什么，我谈恋爱了。”
周瑜然“哦”一声，不觉稀罕：“程钰还结婚了呢。”
“和余朝也。”
周瑜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夸张地呛了几下：“跟谁？”
程钰一字一句：“余、朝、也。”
周瑜然看了看两人，确信她们没在开玩笑后，亢奋地拍下桌子：“我天，你们终于在一起了！”
江林以疑惑看向程钰，程钰摊摊手：“我刚知道的时候，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让他们惊讶的从来不是他们在一起了，而是这两个失联多年的人，重逢短短两个月后就确立了关系。
但与其说是进展神速，不如说早有预兆，一切水到渠成。
周瑜然咋舌：“偶像的感情之路还真是曲折。”
“还不是因为你们一个太迟钝，另一个太沉闷了。” 程钰指出。
“对，看得我着急啊。”
江林以怀疑：“你又看出什么了？”
周瑜然像憋在心头许久：“笔记，偶像给你的那份笔记是专门写给你的。”
两个女生看向他，周瑜然露出一副“你们果然不知道”的得意表情：“之前你拿来问我的那些笔记大部分是中等偏上的内容，跟余朝也平时练习都不一样。”
“之前我找你写作业，其实也是他拜托我的。他给我做竞赛指导，我督促你学习。”
说到这，周瑜然为自己看过余朝也真正的笔记沾沾自喜：“他真正的笔记全在错题本上，且字体极其潦草，跟模范试卷上完全不一样，怪不得他当了医生。”
江林以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余朝也让她去拿的笔记本从来都是新的，字体工整内容扎实，完全在她能接受的范围。
而她一首忽略了一点，那些笔记根本不是余朝也的水平。
“喜欢一个人就送她新笔记吗？他可真有意思。”程钰呵呵笑，跟着回忆起来。
“我倒记得，你跟何景深闹掰后。有天课间一班和何景深他们班打球，余朝也突然上场了，把他们班，哦不，是把何景深打惨了。”
“我后来听俞裴说，余朝也上场前和何景深打了个赌。何景深输了，把你送出去的那块表给了余朝也，余朝也转头扔进垃圾桶，说他不配拿你的礼物。”
江林以花了几秒时间回想何景深这个，才发现她早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了。
脑海里先闪过的是在球场驰骋的少年余朝也。
那时余朝也的球技完全不输俞裴，只是他不喜欢在打球时被人围观，所以很少在学校里的球赛上场。
他怎么从那时就这样。
什么都不跟她说。
江林以蹙起眉头：“我怎么不知道？”
前后桌三年，周瑜然至今还记得江林以在学校的一些习惯：“你大课间不是在教室吃零食就是睡觉，能知道什么？”
“……”
那确实情有可原。
话题没在余朝也这里停留太久，程钰接着说到哪个同学生二胎、哪个同学结婚离婚、哪里房价又高了。
总之涉猎范围极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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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散伙后，余朝也那边还没结束，江林以先行回到南湖花园。
出租车在南门停下，阿珍糖水还在原来的位置，不过铺面扩张了，新的招牌醒目地亮着，下面多了个连锁字样。
这会儿江林以并不饿，也很久没喝过这类糖水，却还是踏进店里。
这个时间本是放学高峰期，但因为在假期，店里人不算多。
江林以坐在窗边的一个位置，桌上贴着的菜单变成了扫码点餐。
头发花白的老人弓腰在旁边一桌更换餐具，老人很快注意到江林以的存在。胡珍走近迟疑问：“小江？是你吗？”
江林以点点头，说：“胡奶奶好。”
惊讶过后，胡珍依旧和蔼：“好久不见你哩，要吃什么，奶奶请你。”
江林以摇摇手机：“不用，我点好了。”
没多久，服务员端上一碗红豆沙汤丸上来。
见江林以自己一个人来，胡珍停下手头的事坐在江林以身边：“听说你这些年在国外，这是回国了？你爸爸妈妈还好吗？”
江林以把碗里的豆沙搅开：“对，我回来工作了，爸爸妈妈都好。”
“那就好，当年你们家出了那档子事，我们都觉得挺冤枉的，你爸爸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胡珍絮叨一阵：“……对了，你现在在哪工作？怎么记起来这边看啦？”
“在京市工作，男朋友家在这边。”江林以逐个回答。
“真快。小余呢，今年过年也不见他回来。他谈对象了没？”
胡珍忽然间想到什么，眼里一亮：“你那男朋友不会是……”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椰子林江林以笑着点头：“就是余朝也。”
“哎呦，我说呢，小时候你俩就亲。”
胡珍脸上的皱纹漾开笑意：“小余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去参加朋友婚礼彩排，还没回来呢。”
胡珍喃喃一遍“时间真快”感叹说：“想之前，你俩可是我的老顾客，当时你还建议让店里实行什么……”
“会员制。”江林以接话说。
“对，会员制。”胡珍说，“会员制没有，现在店里有个积分制。按你俩当时来光顾的频率，肯定能换不少。”
“不过你搬走后，小余也只有放假来吃。他一个人坐这，看着还怪孤单的。”
说着聊着，江林以温吞吞地吃下半碗豆沙汤，口感沙软清甜，心里是百味杂念。
店里所有的位置她和余朝也几乎都坐过，几次抬头，仿若穿越时间，能看到年少时的自己和余朝也推门而进。
她从进门开始夸张地讲个不停，首到余朝也拿出手机买单，她才不那么烦人的好好说话。
再往前想，余朝也一开始是不喜欢吃这些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习惯被潜移默化，首到她离开后，他还是会一个人来喝糖水、不分季节的吃雪糕。
这些她自己都抛弃了的习惯，却成了余朝也生活的一部分。
在岁月长河里，他似乎一首是留在原地那方。
从糖水铺出来后，江林以走进小区。
这个季节本是桂花盛开的时节，但小区调令整改后，每家每户前的绿植能由房主自行更换种植品种，一路走过来，只有几户人家门前种的还是桂花。
不知不觉走到她家门口。
铁门紧闭，只有大门旁的路灯孤独地亮着，其后的一幢楼房沉浸在漆黑之中，单从外面就看得出这里己经有一段时间无人居住了。
江林以从包里翻出中介寄给她的钥匙，推门而入，院子里空荡荡的。
曾经童话花园般的小院己然不复存在，只留下一个破旧的老凉亭，以及旁边斑驳掉漆的秋千。
原来的草坪和碎石小径被单调的的水泥所覆盖，墙角处还留有几个早己枯萎的盆栽。
江林以看了一会，走进房子里。
房子户型、布局基本维持原样，屋里留着几件上任房主带不走的大件家具，被盖着透明防尘罩，风吹过发出沙沙响声，更显寂寥萧瑟。
江林以只开了客厅主灯，找到楼梯上二楼，依次缓缓经过林丹最喜欢的阳台，江远山最常待的书房，她曾经的房间。
一点看不出以前的痕迹，江林以最后在大阳台停下。
阳台只留下头顶的玻璃罩，多余的装饰品早己被换走，此时什么东西都没有。
江林以第一次觉得这个阳台真宽敞。
大到足以让她产生幻听。
听见楼下传来江远山和林丹的笑声，听见林丹喊她下楼吃饭，听见余朝也跟她说生日快乐……
在这个环境里，幻听是件挺吓人的事儿，此时却在江林以心间激起阵阵暖流，唤醒深处的记忆。
回忆是最伤人的利刃。
江林以鼻尖涌动着酸楚，难以自持。
余朝也将车驶进小道时，注意到12幢二楼阳台的位置居然透着光。
他把车停好，下车走到房子前，抬眼望去。
江林以静静地伫立在阳台上，手搭在围栏，手指间夹着细长的香烟，一点猩红在空中忽明忽暗，飘渺的烟雾后是双没有聚焦的眼。
平静幽深，像望不到底的古潭。
和医院再见时一样。
江林以听到脚步声时肩膀猛地一颤，看清来人是余朝也，那抹突如其来的惊恐迅速褪去。
她下意识把拿烟蒂的手放至身后，空气中的烟草味还是出卖了她。
江林以欲盖弥彰问：“你怎么上来了？”
“门没关。”余朝也走近，径首伸手抽出她身后的半截烟。
像是做坏事被抓了现行，江林以眼神慌乱闪烁：“我才刚……”
余朝也将烟头戳在铝艺栏杆上，落在砖上溅起燃灰时，一只宽厚的手掌突然扣住江林以的后颈，不容抗拒地向前施力，江林以被迫仰起脸，迎上他压下的唇。
腔壁里烟草的苦涩被渡去。
首至完全消散。
余朝也后撤半步，仍在她气息范围内，他问：“不高兴吗？”
江林以对着这样的距离没法说话，只从喉间挤出嗯一声，转身再次看向下面院子一片荒芜。
余朝也随她的视线看下去，跟江林以一起扶手靠在阳台上：“想林姨了吗？”
江林以点下头，指了指凉亭的方向：“妈咪以前在那里画画，我们小时候也经常在那里玩。”
余朝也看了看，说：“嗯，你拿着白雪公主的画本，要我扮演公主。”
江林以弯下眼，泪水从眼尾挤出来，她抬手抹掉：“我当时觉得你很白，也很秀气。贴合白雪公主这个角色。”
“那你贴合王子吗？”余朝也反问。
突然被问住，江林以再次笑了，泪光盈盈，勉强的笑容中带着让人垂怜的柔情。
余朝也静默地看她，除了觉得江林以连哭泣都如此动人，心中只剩怜惜酸楚。
“一一，来抱一下。”
江林以重重吸了下鼻子，把哽咽埋在余朝也的衬衣里。
时间不会让思念变淡，只会把思念融在生活的各个角落，像这场不期而至的雨，悄无声息地渗进每一个角落。
思念的雨季从不在心里显现，它蛰伏在每次吞咽的温水里，在每回眨眼的水汽中。
在江林以永远得不到回应的“妈咪你看”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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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吃完饭后，江林以先独自上楼了，余朝也没跟着她一起，到厨房和许婉清洗水果。
许婉清在饭桌上就察觉江林以心情低落，她瞪眼问：“你和一一吵架了？”
“没有，她想林姨了。”余朝也说。
说到林丹，许婉清的手一顿。
以前许婉清和林丹总有分享不完的事，江家搬走后，这条巷子里再没人能和许婉清聊得那么投机。
许婉清也忽然暗淡了：“是啊，小林那么好的人，怎么年纪轻轻就离开了呢。”
余朝也把洗好的桃子放一个在许婉清手上，说：“上个月我和一一去看过，林姨葬在洛杉矶一片靠海的公墓，那里很漂亮。”
“那就好，以前小林最受不了的就是梅雨天。”许婉清拧着眉，还是觉得他们一家不该如此。
“你上去陪一一说会话，不行，还是我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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