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这天，江林以收到东城区公安局分局传唤，审讯内容大致针对《萤火森林》展开。
早在有关江林以的谣言西起那天，江晴就把当年李娩安偷窃画集的备份证据发给江林以了，她在电话里忧心忡忡：“别委屈了自己，你妈妈会伤心的。”
没想到没等江林以把证据拿出来，李娩安己经主动和警方交代了当年自己和李硕的所作所为。
因为是跨国案件，涉及到多方证据收集和印证。
谈话结束后，女警察问江林以：“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把证据交给检方？”
江林以垂眼想了想：“我希望她有机会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女警察看了下手中的其他谈话记录问：“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您好像知晓李娩安长期遭受李硕家庭暴力及精神控制一事。”
江林以抬眼点头：“嗯，我可以作证。”
……
从公安局出来后，按照之前在国外的习惯，江林以先和苏妍几人聚餐吃跨年饭。
谈笑到十一点，江林以要去医院和余朝也一起跨年，她自罚三杯橙汁，起身离开了。方延谨跟在她身后出来：“林以，你没开车来吧？我要去医院拿资料，带你一起过去吧。”
江林以问：“真的是去拿资料吗？”
“不然呢。”方延谨说，“我在仁和医院的实习期提前结束了，最近在办手续。”
方延谨这次实习好像比先前几段都要短，江林以问：“接下来什么打算？回加州？”
“嗯，先回洛杉矶，教授在催我回去做毕业答辩，实验室那边也有很多事。”
江林以笑笑：“那提前祝你毕业快乐啊。”
“那我祝你病愈如初。”方延谨也笑。
他们还是像之前那样什么都聊，说到有意思的事，江林以眼尾自然弯出两道新月，比以往都亮眼。
一路到门诊大厅，余朝也还没下来，方延谨给江林以指了指骨外科办公室的方向。
“谢啦，回见。”江林以摆摆手。
走出几步，方延谨忽然唤她一声：“林以。”
江林以驻足回望。
方延谨的视线越过江林以的肩膀，自动扶梯上，余朝也正穿过几个路人拾级而下。
“没什么，你去吧。”方延谨再次笑起来，眼角挤出温柔的细纹，“别忘了，下次回洛杉矶，轮到你请客吃饭了。”
“好。”
江林以爽快答应，转身看到余朝也时她脸上笑意更盛，扑过去的背影都是喜悦的。
方延谨终于再次见到江林以不掺忧虑的笑，但这次，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挪开眼。
至此，他心里最后一道坚持像株褪色的蒲公英，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轻轻一吹，散在空中不见踪迹。
余朝也扶住江林以，抬头看到方延谨己经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江林以兴冲冲问：“下班了吗？”
“没有，今晚值夜班，现在休息一个小时。”
休息时间有限，他们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长椅上坐下，没过多久就迎来了零点。
过道上人来人往，即使余朝也暂时换下了白大褂，经过的医生护士甚至病人都会跟他打招呼，同时说上一句：“余医生女朋友也来了。”
他们和李硕那些事在医院上下被讨论两天，最后以“他们碰上李硕真是倒霉”作结语，很快被新的事情揭过了。
此时看到余朝也和江林以坐在一起说笑，好像那件事对他们完全没影响。
期间来了个送果篮的家属：“余医生，我家囡囡明天就出院了，多谢你和张医生。张医生在吗，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你们收下吧。”
余朝也给她指了指前面办公室的门口：“张医生在里面。”
家属提着果篮进了办公室，几分钟后出来，再次跟余朝也道谢。
“不用，我们应该做的。”余朝也，“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家属离开后，江林以扶脸说：“余医生好受欢迎。”
话刚说完。
“余朝也，你让她把半筐火龙果送进来给我？”张楚杰走出办公室，“哎，弟妹，你来了啊？”
江林以点下头，疑惑问：“火龙果怎么了？”
“你不是说你喜欢吃火龙果吗？”余朝也同款无辜反问。
江林以反应过来火龙果在医院里的特别含义，她了然：“你故意的吧？”
张楚杰极为无言：“我说的明明是，我喜欢我老婆给我切的水果。”
“你现在拿去给徐医生切。”余朝也说。
“那我会被她骂死。”
张楚杰问余朝也：“年前组里团建，说去寺里，你去吗？”
余朝也不感兴趣：“怎么又去寺里？”
“地方不一样，况且，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江林以问：“上次？”
“就今年年后那会，”张楚杰说，“几个科室搞团建，去宫里烧香祈愿。”
“这种活动朝也一般不参加，可能是听说那地方很灵吧，总之他破天荒地跟我们去了，还认真上香许愿了。”
以前一个生日愿望都不许的人，现在居然相信这些。江林以转问余朝也：“你许了什么愿？”
余朝也像不记得有这事了：“没什么，随便拜的。”
“呸呸呸，这可不兴随便拜。”张楚杰说，“那地方有点说法，徐医生上次许愿我们儿子下次考试能进班级前十。结果那小子调到成绩最差的班，考了班级第十。
余朝也：“这不也是第十？”
“……拿倒也没错。”
江林以跟着笑了。
张楚杰和他们聊了几句，就往心内科方向去找徐医生了。
不久，杨晟也从办公室里出来：“林以，你怎么来了？”
“来和余医生跨年。”
上回见到杨晟还是她和李硕在走廊争执，那一泼可能把他们很长一段时间的工作成果都浇没了。
江林以主动道：“上次的事，对不起啊。”
杨晟没想到江林以还会为那件事道歉，他摆摆手：“不用，我们也才知道李硕是那种人，难怪余朝也第二天就申请退出临床小组了。”
他顿了顿，还是说，“但不管怎么样，他始终是医院里的病人。”
江林以理解他们职业使然，只点点头。这时余朝也握上她的手。
杨晟看出余朝也的态度，他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烦恼说：“关键是他现在进了拘留所，实验进度被耽搁，后续工作会很麻烦。”
余朝也在其后分析：“且不论他手部坏死程度，就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也很难继续承受这种高难度手术。”
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杨晟不轻不重叹一声。
护士来喊人：“杨医生余医生，4号床病人伤口开裂了。”
杨晟接过病历：“我去就行了，你再和林以待会吧。”
“行，谢了。”
杨晟走后，江林以问：“退出临床小组影响大吗？”
“不大，调去其他实验组里也是一样的。”余朝也说。
“那组的治疗对象是个五岁小孩，她之前很喜欢画画，跟你小时候一样。”
江林以在听到“之前”这词就懂了，她怅然问：“很严重吗？”
“有点。”余朝也说，“不过我们现在有八成把握修复她受损的骨骼。”
江林以正好看到走廊上创伤骨科团队成员的简介，很快从中找到余朝也的照片，心底再次对医护人员肃然起敬。她由衷说：“我们余医生真是仁心仁术。”
待了一会，余朝也要去急诊坐班，江林以和他一起走出门诊大楼：“下班后你还是回家休息吧，开业仪式来不来都没关系。”
余朝也没说好。他上午在家时己经把江林以家里剩下的东西收拾好搬到他家里了，也就是说江林以今晚得自己睡新家。
想到这点，余朝也说：“睡不着给我打电话。”
“好。”
趁周围没人，江林以快速在余朝也脸颊亲了一下。
不管被江林以这样突然亲多少次，余朝也都会短暂愣一下，神情像在回味蝴蝶飞速掠过脸边的触感。
江林以很喜欢他这样转瞬即逝的小表情，她笑意晏晏：“新年礼物。”
“我也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余朝也说。
江林以：“在哪？”
“大衣柜里，左手边第二套深蓝色西装口袋里。”余朝也把车钥匙给江林以，“车你开回去，路上小心。”
像在玩寻宝游戏，到家后江林以首奔卧室衣柜。
前几天来看还空荡荡的大衣柜，现在己经分区域挂满她的衣服。
从左往右数上层第二套，果然挂着件藏蓝色西装。
这是江林以两年前的设计，她平时很少穿自家公司的衣服，存放在家里为数不多的几套居然被余朝也挑中了。
江林以拿下这套西装，却没第一时间去找所谓的礼物，她存疑地拉开另一边存放余朝也衣物的柜门。
这个衣柜整齐陈列着她近几年设计的男士正装系列。江林以一件件拨过去，大多还保持着崭新的状态，有的甚至连吊牌都没剪。
江林以在其中找到和自己手上同系列的男装。
余朝也怎么有那么多件Nebula的正装，难道他先前不知道是她的设计？
江林以看了会儿，才伸手去掏外套口袋，拿出半个巴掌大的丝绒盒子，打开看是一对克莱因蓝玛瑙水滴状耳坠。
仔细观察还有清晰可辨的缠丝纹路，宛如水纹般细腻。
看来一切都是有心者别出心裁的设计。
开业仪式这天，江林以就穿戴了这套西装和耳饰。
跟着工作人员上了一楼，员工通道里，江林以和罗森碰上面。
罗森身穿一套暗绿色的定制西装，内搭一件网状Polo衫。他注意到江林以今天的耳饰。
江林以平常戴的饰品以黑白金为主，鲜少有艳丽款式。罗森一眼辩出：“这是Boucher去年的经典款，你特意为他们带的？”
不过江林以的性格又不会这么刻意。
“这么巧，”江林以下意识摸了下耳坠：“余医生送的，就戴出来了。”
进入会场落座后，江林以身旁的位置排了Jane，因为前几天刚在饭桌上见过面，两人熟络地相拥抱问候。
Jane碰面就赞说：“你的耳环特别精致，和你今天的造型非常搭。”
江林以笑：“谢谢！”
“或许你可以见见这位设计师，她是我们新任的创意总监。”
这倒是意外之喜，江林以眉头微微一挑：“真的吗？”
“当然，她会来参加晚宴。”
接下来的剪彩仪式和主创致辞都很顺利。
江林以下台时，苏妍正在观众席后排凝望门店醒目的巨幅标语和人头攒动的现场——这场由他们亲手缔造的璀璨盛况。
江林以走到她身边。
苏妍眼中闪着光，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声轻叹：“不容易啊。”
从当年八十平米的简陋工作室到如今独栋的办公楼；从挤在仓库里打样到坐拥商业区通透落地窗的双层旗舰店。
此刻，“Nebula”几个鎏金大字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见证着这段筚路蓝缕的创业征程。
Nebula——披覆一片正在诞生的宇宙。
江林以弯唇：“不枉你逢年过节许的愿望都是Nebula大红大紫。”
苏妍难得谦虚一回：“大红还说得过去，离大紫远着呢。”
台上，几个形象代言人和罗森在接受采访。
旁边警戒线外，商场楼上的栏杆旁都围满了人。江林以扫过一圈，意外发现人余朝也站在人群中。
江林以和保安说了一声，带余朝也进了警戒线范围内。
余朝也身穿同款的蓝色西装，挺拔倜傥。江林以惊讶问：“你回家了？怎么还过来？”
“想来看看你。”
余朝也从西装内袋取出一支独立包装的鹅黄色郁金香：“开业大吉，江总监。”
他拆开外层的塑料和纸张包装，把单支花抽出来：“有剪刀吗？”
江林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不知道从哪顺来的小刀。
余朝也利落裁去一截花茎，将郁金香轻轻插入江林以西装驳领的插花眼中。
倾斜的花苞宛如停驻在衣领的黄翅蝶，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江林以的眼眸亮了下，指尖小心触碰花瓣：“我很喜欢。”
“耳饰、花，还有……”江林以嘴角控制不住扬起，“还有你，我都很喜欢。”
“我猜你会喜欢，看来都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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