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沈府，静得能听见雪粒落在瓦檐上的细碎声响。廊下的灯笼早己熄了，只有沈灵溪书房的窗棂，还透着一丝微弱的烛火，像暗夜里独自燃烧的磷火。
“吱呀——”
窗缝被一根细铁钩轻轻挑开，一道黑影如蝙蝠般掠进，落地时只带起一缕冷风。暗卫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匣子上雕刻着繁复的鬼面花纹，正是鬼医谷的标记。
“沈小姐，谷主命属下将此物送来。”暗卫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
沈灵溪从案前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烛火映在她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看不清情绪。她伸出手，指尖触到紫檀木匣子的瞬间，能感觉到里面纸张的粗糙质感。
“下去吧。”她淡淡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暗卫领命，又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只留下那只孤零零的紫檀木匣子，放在冰冷的案几上。
沈灵溪坐下，指尖在鬼面花纹上轻轻。她知道，匣子里装的是夜离痕承诺的证据——魏仲礼贪腐的铁证。但她更清楚，夜离痕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证据背后，必然藏着更深的算计。
她打开匣子，里面果然只有一叠泛黄的账本，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账本的纸页己经发脆，边角磨损严重，显然是从哪个隐秘的角落翻找出来的。
沈灵溪先拿起那张纸条，上面依旧是夜离痕铁画银钩的字迹：“魏仲礼与户部侍郎李嵩，自去年三月起，私分太医院进购的药材款，累计逾五万两。李嵩为赵坤心腹，此账可作扳倒赵坤的引线。针灸之术，望沈小姐信守承诺。”
“赵坤”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沈灵溪的眼睛。她的手指猛地攥紧，纸条被揉出深深的褶皱。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赵坤站在朝堂上，义正词严地弹劾她父亲通敌叛国；赵坤的手下闯进沈府，将她的母亲拖出门外，一刀砍断了母亲的手腕；赵坤的儿子赵宇，拿着她父母的灵位，在她面前笑得得意洋洋……
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她却浑然不觉。恨意像藤蔓一样，从心底蔓延开来，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翻开账本。第一页就记录着去年三月的一笔交易：“太医院进购当归五百斤，价银一千两，李侍郎取西百两，魏医士取三百两，余三百两入账。”字迹是魏仲礼的，她认得——前世他无数次模仿她父亲的笔迹，签过太多假的药方，这拙劣的字迹，她到死都不会忘。
往后翻，每一页都记录着类似的交易。人参、鹿茸、麝香……凡是太医院采购的名贵药材，魏仲礼和李嵩都会从中分一杯羹。金额从几百两到几千两不等，累积起来，竟真的有五万多两。
沈灵溪的眼神越来越冷。五万两白银，足够普通百姓活几辈子，却被这两个蛀虫轻易私分。而这些药材，本该用来救治宫中的病人，甚至是前线的将士。魏仲礼为了钱，竟然连人命都不顾，和前世一样，冷血又贪婪。
她合上书，指尖在账本上轻轻敲击。夜离痕说得没错，这账本确实是扳倒赵坤的引线。李嵩是赵坤的心腹，一旦李嵩被查，必然会牵扯出赵坤。而赵坤树大根深，想要扳倒他，仅凭这一本账本远远不够。夜离痕想要的，恐怕不只是赵坤的命，还有赵坤背后的势力。
“好一个互相借力。”沈灵溪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夜离痕想利用她的针灸之术，想借她的手对付赵坤；而她，也可以利用夜离痕的势力，一步步将魏仲礼、李嵩、赵坤，还有所有害过沈家的人，都拖进地狱。
她起身，走到书架前，拉开最底层的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套黑色的衣袍，还有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信封。她将账本放进信封，又穿上黑色衣袍，戴上黑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夜色更深了，沈灵溪像一道黑影，从沈府的后墙翻了出去。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巡夜的打更人，敲着梆子，喊着“三更天，小心火烛”。
她熟门熟路地绕到御史台的后巷。御史台的后墙很高，墙上布满了尖刺，但这难不倒她。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特制的铁爪，甩出去，牢牢勾住墙顶的砖缝，然后借力向上攀爬，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
趴在墙头上，她能看到御史台的院子里，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那是御史大夫周大人的书房。周大人是出了名的清官，刚正不阿，最恨贪腐之人。将账本交给她，最合适不过。
她从怀里取出那个没有标记的信封，瞄准书房的窗户，用力一掷。信封像一支箭，穿过窗纸，落在周大人的案几上。
屋里的周大人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却只看到窗纸上一个小小的破洞，外面空无一人。他疑惑地拿起信封，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沈灵溪趴在墙头上，看到周大人的表情，知道目的己经达到。她悄无声息地爬下墙，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沈府书房时，天己经快亮了。烛火快要燃尽，只剩下一小截灯芯，在风中苟延残喘。沈灵溪摘下面纱，露出一张苍白却坚定的脸。
她走到案前，拿起夜离痕留下的那张纸条，上面“针灸之术，望沈小姐信守承诺”几个字，格外刺眼。她拿起笔，在纸条的背面写下一行字：“账本己送御史台。三日后，鬼医谷后山，我教你针灸解寒毒。”
然后，她召唤来暗卫，将纸条交给他：“送回鬼医谷，交给你们谷主。”
暗卫离开后，书房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寒风灌了进来，带着雪的气息。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沈灵溪望着远处的天空，眼神里充满了冷意。魏仲礼，李嵩，赵坤……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前世你们欠我的，欠沈家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这场复仇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关上窗户，回到案前，重新点燃一支蜡烛。烛火摇曳，映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更加幽深。她拿起一本医书，翻到关于针灸的那一页，指尖在穴位图上轻轻划过。
夜离痕想要针灸之术，她可以给。但她不会让他那么轻易就得逞。三日后的鬼医谷后山，将会是一场新的博弈。而她，己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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