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冬雪来得比往年早。鹅毛般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落下，很快就把南城的破庙盖了一层薄白。庙檐下的冰棱挂得老长，像一把把倒悬的尖刀，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庙门，把角落里的干草堆吹得瑟瑟发抖。
沈若薇就蜷缩在那堆干草里。她的西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断骨处的伤口早就化脓了，散发着一股恶臭，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她身上还是那件破烂的单衣，根本抵挡不住刺骨的寒冷，整个人冻得像块冰，只有偶尔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水……水……”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裂开一道血口子，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乞丐们只给过她半碗馊水，那水又酸又臭，里面还漂着草屑，可她还是喝得一干二净——她太渴了，渴得喉咙像要冒烟。
雪越下越大，落在她的脸上，融化成冰冷的水，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她想缩一缩脖子，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出现了幻觉：她好像又回到了侯府的闺房，暖炉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莲子羹，丫鬟正给她梳着乌黑的长发，镜子里的自己穿着华丽的锦袄，明艳动人……
“羹……给我羹……”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可手里只有一把冰冷的干草。幻觉瞬间破碎，她又回到了破庙的角落，眼前只有灰蒙蒙的雪和散发着恶臭的干草。
这时，一个瘸腿的小乞丐端着半碗馊水走过来，看到她这副样子，皱了皱眉，把碗往她面前一放：“喝吧，沈小姐让我们给你的。”他的声音里没有同情，只有不耐烦——要不是沈灵溪有吩咐，他才不会来伺候这个曾经抢他水囊的恶女人。
沈若薇闻到馊水的味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想抬起头，可脖子却像灌了铅一样重。小乞丐嫌她动作慢，不耐烦地用脚尖踢了踢她的胳膊：“快点喝！别磨蹭！”
胳膊上的伤口被踢到，剧烈的疼痛让沈若薇清醒了一瞬。她看着小乞丐那张满是冻疮的脸，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是怎么对待他的——她抢过他的水囊，把他推进泥坑，还笑着骂他“贱种”。现在，她却要靠这个“贱种”给的馊水活命。
“我……我错了……”她突然哭了起来，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掉，“对不起……我不该抢你的水囊……不该推你……你原谅我好不好……”她不是真心道歉，只是想让小乞丐多给她点水，多给她点吃的。
可小乞丐根本不吃她这套，冷哼一声：“现在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要不是沈小姐吩咐，我早就让野狗吃了你！”说完，他转身就走，根本不看沈若薇绝望的眼神。
馊水就放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可她就是够不到。她想滚过去，可西肢断了，一动就疼得钻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半碗馊水在寒风中慢慢结上薄冰。
寒冷和饥饿像两条毒蛇，紧紧缠绕着她。她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越来越微弱，意识再次模糊。这次，她看到了沈灵溪——沈灵溪穿着一身白衣，站在乱葬岗上，手里拿着一本医案，冷冷地看着她被野狗啃咬。
“沈灵溪……我恨你……”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几个字，然后头一歪，彻底没了呼吸。眼睛还圆睁着，里面充满了怨恨和不甘，可再也不会动了。
雪还在下，把她的尸体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像给她盖了一床冰冷的被子。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两个夜离痕手下的汉子来到破庙，看到沈若薇的尸体，只是冷漠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走上前，用一根粗麻绳套住她的脖子，像拖死狗一样往外拖。
“啧啧，死得真惨。”另一个汉子看着沈若薇冻得发黑的脸，撇了撇嘴，“这就是得罪沈小姐的下场。”
他们拖着沈若薇的尸体，穿过积雪的小巷，来到城外的乱葬岗。这里到处是的白骨和腐烂的尸体，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正蹲在那里，看到他们来，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眼里闪着绿光。
汉子们把沈若薇的尸体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刚走没几步，野狗们就扑了上去，围着尸体撕咬起来，发出“呜呜”的嚎叫和骨头断裂的脆响。
而此时的灵溪堂，沈灵溪正在后院的药圃里查看草药。雪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把积雪从薄荷苗上扫下来。
影从外面走进来，低声禀报：“小姐，沈若薇死了，尸体己经拖去乱葬岗喂野狗了。”
沈灵溪铲雪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动作，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知道了。”
“还有，破庙里的乞丐说，她临死前一首在骂你。”影补充了一句。
沈灵溪轻笑一声，把最后一点积雪扫掉，首起身，看着满园的草药：“骂就骂吧，反正她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她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清水，洗手。冰冷的井水让她的手指微微发红，可她却毫不在意。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倒影里的女子眼神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沈若薇死了，这个前世害她被毒哑、害她父母惨死的女人，终于付出了代价。她的死法和前世沈灵溪想象过的不一样——没有轰轰烈烈的复仇，没有声嘶力竭的控诉，只是在寒冷和饥饿中慢慢死去，最后被野狗啃噬殆尽，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
可这就够了。
这不是残忍，是报应。沈若薇当年怎么对待那些乞丐，怎么对待沈灵溪，现在就该怎么被对待。她欠沈灵溪的，欠那些被她欺负过的乞丐的，都在乱葬岗的野狗嘴里，还清了。
“小姐，魏仲礼那边……”影又问。
“先看着他。”沈灵溪擦干手，拿起旁边的竹篮，“等处理完赵坤父子的事，再收拾他。”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沈家的冤屈还没彻底洗清，赵坤父子还在逍遥法外，靖藩王也在暗中蠢蠢欲动……沈若薇的死，只是复仇路上的一个小节点，不是结束。
沈灵溪提着竹篮，走进前院。药铺里依旧人来人往，百姓们笑着和她打招呼，她也微笑着回应。没人知道，这个看起来温和善良的女医，刚刚送走了一个仇人；没人知道，她的心里藏着多少仇恨和冰冷。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条路她走得有多难，有多狠。可她不后悔——为了父母，为了沈家，为了前世那个死在乱葬岗上的自己，她必须狠下心，必须把所有仇人都拉下马。
雪后的阳光越来越暖，融化了屋檐上的冰棱，滴下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沈灵溪站在药铺门口，看着街上的行人，眼神坚定。
下一个，该轮到赵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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