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雕花窗棂,在宁安阁内洒下一片暖金。沈安宁对镜自照,指尖轻轻拂过脸颊上那道淡粉色的浅疤。春痘虽愈,却终究留下了痕迹。她微微蹙眉,昨日裴御为她涂药时说的“无妨,岁岁怎样都好看”犹在耳边,可少女心思总是细腻,难免存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忧悒。
“娘娘,该用早膳了。”孙嬷嬷端着莲子羹进来,见她又在照镜子,心下明了,慈爱笑道:“殿下送来的凝膏日日用着,再过些时日便瞧不真了。咱们娘娘的容貌,那是宫里顶顶出挑的,一丝半点也无损。”
安宁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嬷嬷就会哄我。”她接过羹碗,小口吃着,心里那点小纠结,在温热的甜羹里似乎也化开了些。
刚用罢膳,就听外间宫人欣喜传报:“殿下驾到——”
裴御一身玄色常服,步履生风地进来,眉宇间带着难得外露的悦色,仿佛携了窗外最明丽的春光。他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安宁身上,见她气色红润,眼中那点因政务而起的疲色便消散无踪。
“哥哥今日似乎格外高兴?”安宁起身相迎,仰头笑问。
裴御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引她向外走:“带岁岁去看样好东西。”
“是什么?”安宁好奇地眨眼,被他感染了笑意,暂时将对着镜子那点惆怅抛到了脑后。
“去了便知。”裴御卖了个关子,唇角微扬。
帝后虽未正式大婚,但东宫上下乃至前朝后宫,谁不知沈娘子是太子心尖上的人。他牵着她穿过宫苑,沿途宫人皆垂首避让,神色恭敬,对此情景早己司空见惯。
皇家马场今日气氛不同往常。禁军肃立,驯马官与内侍垂手侍立,场中数匹骏马焦躁地踏着蹄子,嘶鸣声洪亮,带着塞外风沙的凛冽气息。
裴御携安宁登上观马台,下方景象一览无余。只见一匹通体雪白、毫无杂毛的小马驹正昂首立于中央,它体型流畅优美,肌肉线条蕴含着爆发力,阳光下皮毛如缎子般闪闪发光,一双琉璃似的大眼炯炯有神,顾盼间神骏非凡,瞬间将其它骏马都比了下去。
“好漂亮的马儿!”安宁惊叹出声,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住,方才那点小小的郁闷彻底烟消云散。
裴御侧首看她,见她眼眸亮如星辰,满是喜爱,心下满足,便道:“西域新贡的汗血宝马,此马最为年幼,性子也温顺,正合你骑。”
“给我?”安宁愕然,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汗血宝马乃是贡品中的极品,历来只供帝王与顶级武将,她如何能得?
“嗯。”裴御颔首,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我瞧它浑身雪白,性子却韧,像你。以后它便是你的坐骑。”
此时,负责接收贡品的礼部官员小心翼翼上前,躬身禀报:“殿下,此批贡马皆己登记在册。尤其这匹白马,乃是西域使臣特意指明,言其血脉最为纯正,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原是为……”他话语微顿,略显迟疑。
裴御目光扫过去:“原是如何?”
官员硬着头皮,声音更低了些:“原是为未来太子妃准备的聘礼之一……”此言一出,周围侍立的宫人内侍皆屏息垂头,不敢多看台上的沈娘子一眼。这话里的意味太明显了,未来的太子妃,除了眼前这位,还能有谁?可毕竟名分未正,当面点破,总归有些尴尬。
安宁闻言,脸颊倏地飞红,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地想抽回被裴御握着的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裴御面色不变,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没听出官员的言外之意,又或是根本不在意。他转而问驯马官:“驯熟了?”
驯马官忙答:“回殿下,己驯得极熟,绝不会惊了贵人。”
裴御这才低头看安宁,眼底漾开温柔:“去试试?我带你。”
那点羞赧被巨大的期待压过,安宁用力点头。
裴御亲自牵着她走下观马台,来到那匹白马前。有内侍抬来金鞍玉辔,裴御瞥了一眼,道:“换那副软芯的来,莫硌着她。”内侍赶忙换了一副更为精巧舒适的鞍具。
白马亲昵地蹭了蹭裴御的手,然后温顺地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安宁的手心,温热的气息喷在她指尖,痒痒的。
“它喜欢你呢。”裴御轻笑,扶住安宁的腰,“别怕,我扶你上去。”
安宁深吸一口气,借着裴御的力道,小心翼翼踩上马镫,翻身骑上马背。马鞍柔软,高度也合适,她坐上去,视野顿时开阔许多。她有些紧张地抓住缰绳,身体微微僵硬。
裴御并未松开手,一手轻抚马颈安抚,一手稳稳扶着她的腿:“坐稳了,放松些。玉团儿很乖。”
“玉团儿?”安宁低头看他。
“给它取的名字,喜欢吗?”裴御抬头,阳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细碎的光点,“跟你一样,白糯糯的一团。”
安宁噗嗤笑出声,紧张感消散大半,心里甜丝丝的:“喜欢。”
裴御亲自为她调整好脚蹬长度,又检查了一遍鞍具是否稳当,这才接过侍卫递来的缰绳,牵着“玉团儿”在马场上缓缓行走。
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场中的暖意。白马配金鞍,鞍上少女火红的披风与雪白的马毛相映生辉,明媚不可方物。年轻的太子殿下玄衣墨发,身姿挺拔,亲自为他的小姑娘牵马引路,画面美好得如同精心绘制的宫廷画卷。
慢慢地,安宁放松下来,开始享受骑在马背上的感觉。她学着裴御以前教她的要领,试着用身体去感受马的节奏。
“哥哥,再快些好不好?”她忍不住小声请求,眼底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裴御回头看她,见她小脸上满是兴奋与期待,那双杏眼里再无半分阴霾,只剩下璀璨的光华。他心下一动,点头应允:“好,抓稳了。”
他并未上马,而是加快了脚步,牵着“玉团儿”小跑起来。风声掠过耳畔,安宁的发丝和裙摆随风飞扬,她先是低低惊呼一声,随即适应了这速度,笑声如银铃般洒落在春风里。
“哥哥!再快些!”她欢快地喊着,忘了宫规礼仪,忘了脸上的浅疤,忘了所有烦忧,只觉得畅快无比。
裴御听着她清脆的笑声,看着她飞扬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再也抑制不住。他并未再加速,只维持着让她觉得刺激又安全的速度,目光始终不离她左右,确保她万无一失。
周围侍立的众人皆垂首敛目,心中却无不震撼。太子殿下何等身份,竟为沈娘子牵马坠蹬,如此小心翼翼,万般呵护。那匹价值连城、本意为太子妃聘礼的汗血宝马,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赠予了她,还亲自取了如此亲昵的名字。
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跑了几圈,裴御渐渐放缓速度。安宁额间出了层细汗,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亮。她依依不舍地被裴御扶下马,脚落地时还觉得有些轻飘,兴奋地抓住裴御的衣袖:“哥哥,它跑起来真好!像飞一样!”
“喜欢便好。”裴御拿出绢帕,自然地为她拭去额角的汗珠,“以后每日都可来骑一会儿,强身健体。”
“嗯!”安宁用力点头,忍不住又回头去摸“玉团儿”光滑的脖颈。白马温顺地低下头,蹭了蹭她的手掌。
裴御看着她与马儿亲近的模样,眼底笑意深沉。他并未告诉她,这匹白马确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中最珍贵的一匹,体态、脚力、灵性皆属上乘,原本依制确是留待太子大婚时作为聘礼之首,以示荣宠。
但他等不及了。
他只想把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都即刻捧到他的岁岁面前。一匹马而己,算什么?他要她此刻欢喜,要她明艳张扬,要这宫内外所有人都清楚看见,她沈安宁在他裴御心中,是何种分量。
“玉团儿……”安宁抱着马颈,欢喜地低唤它的新名字,侧脸贴在它温暖的皮毛上,笑得眉眼弯弯。
阳光正好,将她整个人笼在光晕里,那张带着浅疤的脸颊,此刻因快乐而焕发出夺目的光彩,竟让人完全忽略了那微不足道的瑕疵。
裴御负手而立,静静凝视着她。
他的明珠,合该如此,永远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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