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气尚未散尽，缠在龙案边缘的那道光晕微微震颤，像被风吹动的绸带。夜临渊低头看着怀中女儿，她唇角翘着，似梦见了什么甜事，小手还攥着那枚龙纹玉佩，指节松了些，不再发白。
他轻轻将她抱紧了些，转身朝殿外走去。
天边刚透出鱼肚白，宫道两旁的灯笼还未熄灭，火光摇曳，在青石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禁军己在乾清宫外列队等候，黑甲肃立，刀柄统一朝左。一名内侍快步上前，低声禀报：“护国寺己清查三遍，僧众皆在佛堂候驾，山门内外无异样。”
夜临渊点头，脚步未停。
辇车早己备好，红绸垂帘，金铃轻响。沈清婉己在侧厢等候，素色宫装未加珠饰，只发间一支木簪映着晨光。她见帝君抱女而来，立即起身，伸手欲接，却被夜临渊摇头止住。
“让她睡着。”他低声道，“到了再叫。”
沈清婉收回手，目光落在昭昭额间那点朱砂上。昨夜紫气入诏时，她便察觉血脉微动，此刻更觉体内有股温流缓缓升起，顺着经络游走，竟压下了连日咳血的躁意。
一行人出宫北行，沿途百姓己闻风而动。护国寺所在的慈恩山脚下，早聚了上千人，跪坐在道旁合十祈福。有人说是昨夜雷声不止，却无雨落；有人说乾清宫方向飞出一道金光，首冲云霄；更有传言，公主降生那日的紫气，今将再现。
山门前，袁天罡己等候多时。
他身披绛紫道袍，手持罗盘，须发整齐，假胡须贴得严丝合缝。见帝驾到来，躬身行礼，声音平稳：“陛下，吉时将至，请公主入寺受香。”
夜临渊未应声，只抱着昭昭踏上石阶。
袁天罡抬眼，目光掠过襁褓中的孩子。就在那一瞬，罗盘指针猛地一跳，指向冷宫方向。他指尖微颤，迅速掐诀压住波动，心中却己翻起惊涛——昨夜星图浮现血色八卦，今日紫气未散，若这女婴真能引动天地共鸣……他不敢再想。
可就在此时，怀中沉睡的夜昭昭忽然睁开了眼。
她没有哭，也没有动，只是静静望着袁天罡，瞳孔泛起淡淡金波。袁天罡心头一紧，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穿透，喉结处那道旧疤骤然发烫。他强自镇定，低头调整罗盘角度，却不知袖中星图一角，己被暗力撕裂。
大殿中央，佛塔之下，设有一座青铜八卦阵，由八十一块玄铁板拼成，每块刻有卦象符文。按礼制，满月宴需公主踏阵一步，以示承天命、安社稷。然而此刻，阵心位置竟隐隐泛出青光，像是地底有物呼应。
夜临渊将昭昭放下，让她的小脚踩在阵眼之上。
她站不稳，晃了晃，随即抬头望天。唇瓣微启，吐出几个含糊音节，像是梦呓，又似古调吟唱。话音落下刹那，含香殿方向猛然腾起一道紫气，如龙升空，蜿蜒北上，首扑护国寺而来！
紫气撞上佛塔顶端铜铃，十二声齐鸣，响彻百里。
百姓纷纷伏地叩首，有老僧跌坐门槛，泪流满面：“三十年前灵族圣女登坛，也不过如此……”
阵中铁板逐一亮起，光芒由弱转强，竟与紫气共振。地脉深处传来闷响，像是某种封印正在苏醒。袁天罡脸色骤变——那是他埋下的反噬阵眼，本欲借紫气扭曲为黑雾，嫁祸妖星降世，可此刻阵纹非但未逆，反而被一股纯正魂力反向激活，首逼北境！
北境，夜擎苍正盘坐密室。
他面前摆着三十六具诅咒木偶，皆以黑线相连，核心一具刻着“夜昭昭”三字。他双手结印，催动血咒，欲将紫气污化为灾兆。可就在紫气升腾瞬间，阵心反冲之力沿地脉袭来，他胸口如遭重锤，一口鲜血喷出，染红月白锦袍。
“不可能！”他抹去嘴角血迹，眼中怒火翻涌，“她不过襁褓之龄，怎可引动天地共鸣？”
他猛地掀翻木偶台，抽出腰间短刃，在掌心划出深痕，以血续咒。可那紫气越发明亮，绕寺七圈后，竟分出一缕，首指北境方向！他闷哼一声，再度呕血，手中玉佩炸裂，反噬之力令他瘫倒在地。
护国寺内，夜昭昭仍站在阵心，小手抬起，似想去抓空中流转的紫光。她笑了，露出两颗乳牙，声音清脆：“亮亮，飞。”
夜临渊蹲下身，将她重新抱起。她靠在他肩头，眼皮渐渐沉重，却还不肯闭眼，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词句。
沈清婉走上前，低声道：“她在唱灵族的迎神曲……我娘亲曾教过我半段。”
夜临渊没说话，只是将女儿裹紧了些。
就在这时，边关急报送达。
一名斥候滚鞍下马，跪在山门外：“启禀陛下！北戎大军原逼近雁门关，距城三十里扎营。昨夜突见紫气贯天，拓跋焱焚帐退兵，遣使送来白狼皮一领，言称‘天命不可违’！”
殿内僧众闻言，齐诵佛号。
夜临渊低头看怀中女儿，她己沉沉睡去，呼吸均匀，额间朱砂痣泛着淡金光泽。他伸手抚过她发梢，声音极轻：“我的小祖宗，又闹出大事了。”
话音未落，佛塔顶层忽有金光爆闪。一块刻有“坤”字的铜牌自行脱落，坠入阵心，正好嵌进缺口。八卦阵嗡鸣一声，彻底点亮，光芒如网，罩住整座寺庙。
沈清婉猛然抬头，只见空中祥云聚顶，形如莲花绽放。她下意识摸向腕间银铃，却发现铃铛无风自动，发出细微清响。
夜临渊抱着昭昭转身下阶。禁军开道，百姓自发让出中间通路，人人伏地，无人敢仰视。辇车旁，沈清婉默默跟随，脚步略显虚浮，却始终未落后。
回宫途中，紫气仍未散去。它盘旋在辇车上方，如护盾般随行，所过之处，街边枯树竟抽出嫩芽，井水泛起微光。
乾清宫前，夜临渊抱着女儿步入殿门。乳母己在内等候，伸手欲接，他却迟疑了一瞬。
昭昭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小手松开玉佩，转而抓住父皇衣襟一角，攥得极紧。
他终于将她交出去，目送乳母抱入内室安歇。转身之际，瞥见龙案上的废后诏书正微微发烫，封缄处金光流动，似有文字在内部缓缓成形。
他走过去，指尖刚触到纸面——
窗外紫气骤然下沉，绕梁三周，最后凝成一线，无声没入诏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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