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昭昭把蜡封小瓶塞进襁褓夹层时，指尖蹭到了一点微凉的粉末。她没抖手，也没皱眉，只是轻轻抿了下嘴唇，像含住一颗没熟透的梅子。
巷风卷着落叶擦过宫墙，她转身走回含香殿，脚步不快，金铃却一路响得清脆。殿门口的宫女刚掀帘子，就见公主抬手一指：“姐姐回来了。”
宇文婉儿是被内侍引回来的。她脸色发白，袖口空了一角，进门时低着头，指甲抠着掌心，指节泛红。
夜临渊坐在主位上，手里还捏着未批完的折子。他抬眼看了女儿一眼，见她蹦跳着爬上软垫，怀里龙纹玉佩贴得紧紧的，便没说话，只将朱笔搁在一旁。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昭昭歪头问，声音甜甜的，“我们还没玩够呢。”
宇文婉儿勉强扯出笑：“天晚了，臣女该回去了。”
“可你还欠我一句话。”昭昭从垫子上滑下来，走到食盒前蹲下，掀开盖子，里面几块桃花酥完好无损，如初。她伸手拈起一块，凑近鼻子闻了闻，又放下，转头看向父亲，“爹爹，甜的东西吃多了会蛀牙吗？”
夜临渊看着她，缓缓点头：“会。”
“那说谎的人呢？”她仰起脸，“舌头会不会烂掉？”
帝君没答，只是目光沉了沉。
昭昭却己转身，一把抓起那块曾落在草丛、沾过毒粉的糕点。它边缘裂开，颜色发暗，像是被雨水泡过。她举起来，对着光晃了晃，奶声清亮：“这是姐姐送我的甜话，小鸟吃了就睡了，我也差点睡了。”
殿内静了一瞬。
宇文婉儿猛地抬头：“公主胡说什么！那是厨房新做的——”
话音未落，昭昭突然踮起脚尖，手臂一扬，整块糕点“啪”地拍在她脸上。
粉屑西溅，碎渣顺着脸颊滑落。
昭昭退后一步，拍手笑道：“现在轮到你说真话啦！”
宇文婉儿尖叫一声，抬手去抹，可那药粉早己渗入皮肤。不过几息，她左脸先是一红，随即鼓起，像被火燎过。她伸手去挠，指尖带下一片皮肉，黄水混着血丝顺着下巴滴落。
“疼——！”她跪倒在地，双手抱脸，声音扭曲，“谁给我这东西的？这不是我的！不是我做的！”
夜临渊仍坐着，手指轻敲扶手，节奏平稳。他看向女儿：“她疼吗？”
昭昭盯着地上打滚的人，认真点头：“她说谎的时候更疼。”
帝君颔首，淡淡道：“那就让她多疼一会儿。”
禁军应声而入，封锁殿门。铜锁落下的声音闷重，像是关进了什么不该听见的事。
宇文婉儿蜷在地上，一边哭嚎一边挣扎：“我是奉命行事……父亲让我送来点心，我不知道有毒！我真的不知道啊！”
“那你心跳为什么那么快？”昭昭爬上高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刚才在花园里，你说不怕，可你的心跳比麻雀死的时候还快。它不说谎，你也骗不了我。”
她伸手探进襁褓，掏出那个蜡封小瓶，举过头顶：“爹爹，你看，这是她想让我舔的东西。”
夜临渊接过，拇指一用力，瓶身断裂。一股灰烟腾起，首扑殿角铜兽口中。那兽双目原是黯淡无光，此刻骤然泛起赤红，鼻孔喷出两缕黑气。
满殿宫人倒吸一口冷气。
“腐颜散。”夜临渊低声道，“触唇即溃，三日不形。”
他抬眼扫向跪地抽搐的少女：“你父命你送点心，可曾命你藏毒瓶？”
宇文婉儿浑身发抖，泪水混着脓水流进嘴角，发出一声凄厉哀嚎：“我不知道……我只是照做……求陛下开恩……”
“恩？”夜临渊冷笑，“朕的女儿若真吃了这一口，还能开口求恩吗？”
他不再看她，只对禁军下令：“押去偏殿隔离，待宇文拓回宫自首，再议处置。”
两名铁甲卫上前，架起的少女往外拖。她一路抓挠地面，指甲崩裂，留下几道血痕。经过门槛时，半边脸己塌陷下去，露出底下泛黑的肌肉纹理。
殿内恢复安静。
夜昭昭从高凳上爬下来，走到父亲脚边，仰头问：“她以后还能说话吗？”
夜临渊低头看她，眼神柔和了些：“不能了。说过的谎太多，嘴也烂了。”
“哦。”她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一小块干净的桃花酥，“那这个能吃吗？”
帝君接过看了看，递还给她：“这一块，没毒。”
她咬了一口，腮帮子鼓鼓地嚼着，含糊道：“还是枣泥糕好吃。”
夜临渊伸手将她抱起，放在膝上。他拿起那份未批完的折子，继续写了几行字，才低声问：“怕吗？”
“不怕。”她摇头，小手抓着他腰间的玉带，“我说的是真的，他们说的才是假的。”
“所以你能让她现形。”
“嗯。”她靠在他胸口，眼睛亮亮的，“下次有人送甜话，我就让他尝尝。”
外面暮色渐浓，殿内烛火初燃。一名宫女端来新蒸的枣泥糕，放在案上。夜昭昭伸手拿了一块，忽然抬头：“爹爹，明天我能当裁判吗？”
帝君抚她额间朱砂痣，低笑：“谁敢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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