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含香殿的窗棂，夜昭昭在沈清婉怀中猛地抽了一下手指，眼皮颤动。她额间的朱砂痣微微发烫，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灼了一下。
沈清婉察觉到异样，低头看去。女儿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微张，却没有发出声音。可就在那一瞬，一道细弱却清晰的声音，像水波一样荡开——
“地窖有瓶子，烧纸的人要杀很多人。”
沈清婉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乳母推门进来，脸色发白：“娘娘，帝君来了，己经走到院门口了。”
话音未落，帘子被人从外掀开。夜临渊大步迈进，玄色龙袍未换朝服，腰间虎符还带着晨露的湿气。他一眼就落在床榻上的夜昭昭身上，眉头紧锁。
“她又说梦话了？”他问，声音压得很低。
沈清婉摇头：“不是梦话……是心声。刚才那句话，我听见了，你也听见了吧？”
夜临渊没答。他的确听见了。不止是他，连身后跟着进来的两名内侍也脚步一顿，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甚至脱口而出：“奴才……好像也听到了？”
夜临渊目光一沉，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殿内只剩三人时，他缓步走到床前，蹲下身，与夜昭昭平视。
“昭昭，”他轻声唤，“你说的地窖，在哪儿？谁在烧纸？”
夜昭昭睁开眼，瞳孔泛起淡淡的金色涟漪。她不哭也不闹，只是抬起小手，指向凤仪宫的方向，嘴里咕哝着：“穿杏裙的女人，左耳坠歪了，藏了毒罐子……昨晚写了三天后。”
夜临渊瞳孔一缩。
这描述，和昨夜密报中提到的凤仪宫异常动向完全吻合——今晨守夜太监上报，皇后曾于子时派人往地窖送过一只瓷罐，且未登记入库。
他正欲再问，夜昭昭忽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奶瓶，奶声奶气地补充：“蜂蜜里加水，吃了会喘不上气，她说这是凝心散。”
沈清婉倒吸一口冷气。
夜临渊缓缓站起身，眼神冷了下来。他没有立刻下令搜查，而是转身对沈清婉说：“你留在殿中，哪也不许去。昭昭交给我。”
说完，他抱起夜昭昭，大步走出含香殿。
日头渐高，早朝钟声响起。
百官列队入殿，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提到昨夜皇后设斋会的事，有人担忧帝君是否会因此动摇中宫地位。正当礼部尚书准备启奏春耕事宜时，殿外传来一声通报：
“陛下驾到，公主随行。”
众人一愣。公主尚在襁褓，何曾上过大殿？
只见夜临渊抱着夜昭昭步入金銮殿，将她安置在龙椅旁铺了软垫的矮榻上。夜昭昭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满殿大臣，小手抓着龙纹玉佩晃来晃去。
夜临渊落座，抬手示意开始议事。
户部侍郎刚念完税赋折子，夜昭昭忽然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假肚子里塞棉花，骗人。王爷喂狗吃肉，肉是从牢里拿的。”
整座大殿瞬间安静。
一名站在前排的御史脸色骤变，差点踩空台阶。刑部主事猛地抬头，看向身旁同僚，嘴唇微动：“你……你也听见了？”
“听见什么？”礼部尚书皱眉。
话音未落，夜昭昭翻了个身，继续嘀咕：“钦天监的老道士说星星要掉下来，其实是他在画咒，纸烧完还要杀一个人灭口。”
“轰”的一声，朝堂炸开了锅。
有人跪地念经，说是妖言惑众；有人大呼不可信，却声音发抖；更有几位平日与皇后亲近的大臣，额头沁出冷汗，频频互使眼色。
夜临渊端坐不动，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垂首不语的兵部右侍郎身上——此人正是昨夜奉命前往凤仪宫地窖送罐的宦官总管亲弟。
“都听见了？”夜临渊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喧哗。
没人敢应。
“朕的女儿不会说话。”他缓缓道，“但她的话，你们都听进了心里。现在，朕只想知道——有没有人想解释，什么叫‘假肚子’？什么叫‘毒混在蜂蜜里’？”
殿内死寂。
就在这时，夜昭昭忽然坐起来，小手指向殿外凤仪宫方向，大声喊了一句：“那个女人今天没戴左边那只坠子！她藏起来了！”
这句话落下，整个大殿仿佛被冻住。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同一个画面——今晨入宫时，皇后确实只戴了一只金步摇，左侧空荡荡的。当时还有人暗自揣测是不是失宠的征兆，如今却被一个三岁婴儿当众揭破！
夜临渊缓缓起身，将夜昭昭抱进怀里。
“今日朝议到此为止。”他宣布，“从即刻起，凤仪宫封闭查账，地窖由禁军接管。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以谋逆论处。”
百官惊愕未定，纷纷低头领命。
退朝铃响，人群陆续离殿。几名皇后党羽匆匆聚在宫道拐角，低声争执。
“她怎么知道凝心散的事？连药名都没几个人听过！”
“更可怕的是她说王爷喂狗……北境来的密报提到过，夜擎苍府里那些狗，最近胃口奇好……”
“闭嘴！”一人低喝，“这话传出去，咱们全得陪葬！”
他们没注意到，不远处廊柱后，夜临渊抱着夜昭昭静静站着。他低头看着怀中己然困倦的女儿，声音极轻：“你说的每一句，父皇都记下了。”
夜昭昭迷迷糊糊点头，小手仍紧紧攥着龙纹玉佩。
回程途中，经过一片花苑。园中新栽的桃树开得正盛，风吹过时，花瓣簌簌落下。
其中一片粉白的花瓣飘到夜昭昭鼻尖，她忽然睁开眼，瞳孔再次泛起金光。
她扭头望向凤仪宫高墙，用只有父女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名单还没烧完，有一张藏在佛龛后面，写着刑部夫人……她明天就会头疼，然后喘不过气来。”
夜临渊脚步一顿。
他盯着那堵朱红宫墙，右手缓缓按上了腰间虎符。
远处，一只宫燕掠过屋檐，翅膀划破寂静。
夜昭昭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把脸埋进父亲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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