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问出口，若鱼就敏锐地捕捉到梅姑的变化。
她握着自己的手猛地一松，眼神瞬间飘向院子角落的旧凉棚，像是那里藏着什么难言之隐，连嘴角的笑意都僵住了。
这个丫头，自她母亲在她三岁那年离开梅家庄，她每次来到她家，都追问她母亲的下落，这次回来，来到她家，这个话题依然是逃不脱的。
她不再是孩子，如今她也成了别人的新娘。
若鱼心头一沉，追问的话刚到嘴边，梅姑却慌忙站起身道：“哎呀，你看我这记性，锅里还热着粥呢，别糊了！”说着就往厨房走，脚步快得像是在回避。
若雨望着她仓促的背影，满心疑惑：为什么只要一提起妈妈，梅姑就这般躲闪？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母亲到底去了哪里？她三岁那年，她记得弟弟刚满月，家里就再也没见过母亲。
若鱼望着梅姑躲进厨房的背影，鼻尖猛地一酸。
三岁那年的画面模糊又清晰——弟弟刚满月没多久，家里那个总抱着她哼歌谣的身影，就凭空消失了。
这十几年来，她无数次追问，问奶奶，奶奶会瞬间沉下脸，骂一句“别提那个坏女人”；问父亲，父亲要么摔门而去，要么红着眼呵斥她“少管闲事”。
所有人都把母亲的存在当成禁忌，只留给她一句“坏女人”的评判，却没人肯说她到底去了哪里，又为何要走？
后来，若鱼再不敢在奶奶和父亲面前提“母亲”两个字，那三个字像根刺，一碰就会扎得全家鸡犬不宁。
可心底的念想断不了，每次放假回村，她总要绕去梅姑家，趁着没人的时候小声追问，可梅姑次次都是眼神躲闪，要么叹着气说“姑也不清楚”，要么含糊着岔开话题，到最后只落得个吞吞吐吐的结局。
十几年过去，她从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长成了嫁人的姑娘，可母亲的去向，依旧是个解不开的谜。
她不相信母亲是个坏女人，她依稀记得小的时候，母亲总是抱着她，拍着她，轻哼着，“小鱼儿，我的小鱼儿，快快睡吧！”这样温和的母亲，怎么会是坏女人？
若鱼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砸在手背上，烫得她心慌。
若鱼声音发颤，追到厨房门口，她攥着衣角，声音带着哭腔：“梅姑，我不信我妈是坏女人。”
若鱼跟着来到了厨房，梅姑怎会不知，这个倔强的丫头今天是一定要知道她母亲的消息的。
“我记着的，小时候她总抱着我，手掌轻轻拍着我的背，哼着‘小鱼儿，我的小鱼儿，快快睡’。”那些模糊的温暖碎片在脑海里打转，“她会把好吃的偷偷塞给我，会用布给我缝小蝴蝶发卡。这么温和的人，怎么会是他们说的‘坏女人’呢？”
“小鱼，你妈，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你看着镜中的你，就像看到你妈妈的样子一般，你妈，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她，绝不是一个坏女人。”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若鱼却未抬手抹去，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执拗。
作者“苗冬冬啊”推荐阅读《苗冬冬啊的第3本书》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妈妈不是一个坏女人！
梅姑终于给了她答案，看来这么多年，奶奶和父亲都是骗她的。
可她又想不明白，自己的亲生母亲，那样温和的母亲，怎么会狠下心抛下刚满3岁的她和才满月的弟弟，从此杳无音讯？她到底去了哪里？是还活着，还是…
今天，她一定要在梅姑这里一探究竟！
若鱼往前凑了半步，抓住梅姑的手，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梅姑，今天您务必告诉我，这么多年了，我不能一首活在谜团里，我妈为什么抛下父亲，抛下我和弟弟，离开了家，再不回来？”
梅姑被若雨抓着胳膊，看着她眼底又红又亮的执拗，长长地叹了口气。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跳着，映得她脸上的皱纹愈发清晰。
她反手拍了拍若雨的手背，声音压得很低：“你这丫头，性子跟你妈年轻时一模一样，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梅姑往门口瞥了眼，才转身往灶台边挪了挪，看着若鱼，似乎是看到了多年前那个突然如仙女般降落到梅家庄的漂亮女人。
当年，一个陌生男人领着位容貌出众的女子，踏入了梅家庄，男人自称是女子的远房亲戚，称她父母双亡，为偿还双亲离世后留下的欠款，只求为她寻个良婿，彩礼便用作抵债。
那时若鱼的奶奶正为儿子张罗婚事、托人介绍对象，奶奶得知陌生男子为父母双亡的女子寻婆家，彩礼可抵欠款后，当场应诺，奶奶给了陌生男子一大笔钱，这个女子留在了梅家，成为她的儿媳妇。
陌生男人接过钱后便连夜离开了梅家庄，像一滴水珠落进了旱土，从此再无踪迹，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人再见过他。
而那个成了梅家儿媳的女子，像被抽走了魂魄。白日里她沉默地操持家务，洗衣、做饭、喂猪，动作机械得像个木偶；夜里就蜷在炕角，睁着眼到天明。
婆家人问她话，她只是垂着眼轻轻摇头，从不见她开口。村里的孩童凑到跟前嬉闹，她也只是漠然地移开视线，那张漂亮的脸上，从未有过一丝笑意，仿佛笑容早在被带入梅家庄的那天，就被永远夺走了。
后来，她就离开了梅家庄，她怎么离开的梅家庄，她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往后的年月里，梅家人再没提过这个沉默的儿媳，仿佛她从未在梅家庄停留过，那段往事也成了梅家心照不宣的禁忌，被死死压在了时光底下。
这些，她在梅家老弟那发过誓，无论如何是不能告诉若鱼的。
灶膛的火光晃着梅姑的脸，她轻轻抽回手，往锅里添了瓢水，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木头：“小鱼，你只要记得你的母亲她绝不是一个坏女人就行，她是有苦衷的，至于她去了哪里，梅姑真的不知道。”
见若鱼眼里的光要暗下去，她又赶紧补了句，语气里带着些郑重：“但梅姑要告诉你，你母亲，她，不属于这里。”
梅姑转头望着若鱼，目光里藏着期许：“或许将来你也会和她一样，你和你的母亲，都属于外面更大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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