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皱巴巴的黄色便签，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静静躺在我书桌的抽屉里。每次拉开抽屉，即使刻意避开，眼角的余光也总能捕捉到那一抹刺眼的明黄。
“St. Michael's Hospital, 1027 Oak Avenue, Greenville. Jun. 18”
每一个单词，每一个数字，都像密码一样刻进了我的脑子里。
调查？还是不调查？
这个问题像个钟摆，在我心里来回撞击，日夜不休。
一边是疯狂叫嚣的好奇心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求证欲。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是什么把他变成现在这样，想知道我那三年不明不白的委屈到底所为何来。李总的话，江辰失控的反应，都像钩子一样死死勾着我。而且，如果他当年真的是因为某种难以言说的苦衷……那我这些天的愤怒和怨恨，岂不是一场可笑又可怜的误会？
另一边，是冰冷的理智和残存的道德感。那是他的隐私，是他显然不愿提及的伤痛过去。我这样挖人疮疤，和那些我最讨厌的、窥探别人隐私的小人有什么区别？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们能回到过去吗？显然不能。那除了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还有什么意义？
脑子里的两个小人打得不可开交，精疲力尽。
几天过去了，项目后续的收尾工作还在继续，和寰宇的沟通不可避免。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参加会议，回复邮件，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心里那根弦一首绷着，注意力总是难以集中。
有一次，和寰宇市场部开视频会议，屏幕那头的江辰依旧言简意赅，冷峻逼人。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他似乎……没那么刻意刁难了。对于我提交的结案报告，他只提了两处需要微调的数据，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从头批到尾。
会议结束前，他甚至在公事公办的语气里，极其罕见地加了一句：“整体方向可以，后续按计划推进。”
就这么一句算不上夸奖的肯定，却让屏幕这边好几个同事都松了口气，互相交换了一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的眼神。
我却更加困惑了。
他这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
午休时间，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搜索引擎，手指悬在键盘上，犹豫再三，还是敲下了“Greenville”和“St. Michael's Hospital”。
跳出来的大多是旅游资讯和医院官方的简介页面，枯燥，官方，看不出任何特别。我又尝试组合了“事故”、“中国留学生”等关键词，结果要么是无关信息，要么是需要权限访问的本地新闻档案，像一堵无形的墙挡在面前。
心怦怦跳，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让我迅速关闭了网页。
不行，不能这样。我得换个方式。
下午，因为一个线下活动场地的最终确认，我需要和江辰单独沟通。抱着文件走到他办公室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抬手敲门。
他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进。”
我走进去，将文件放在他桌上，尽量用最平稳的语调汇报了场地的情况和备选方案。他听着，龍帝1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偶尔问一两个细节。
公事谈完，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他拿起笔，准备在文件上签字。
就是现在。
我心脏缩紧，手心冒汗，用尽全身力气装出最随意的口吻，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轻声说：“哦对了，江总，之前看网上说，格林维尔那边秋天景色特别美，还挺适合放松的……”
“放松”两个字刚出口，我就看到江辰正在签字的手猛地顿住了。
笔尖在纸面上戳出一个极小的、突兀的墨点。
他抬起头，目光像两道骤然聚拢的冰锥，猛地射向我。那眼神里充满了惊诧、审视，还有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警惕和痛色。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我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他盯着我，足足有三秒钟，那三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然后，他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了下去，重新覆上一层更厚的冰霜。
“许经理，”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八度，冷得掉渣，“公司的项目预算里，不包括让你研究哪里适合度假。如果你的精力过剩，我不介意把Q4的预热方案也提前交给你。”
我的脸颊猛地烧了起来，尴尬、难堪，还有一丝被看穿心思的狼狈。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试图辩解。
“出去。”他打断我，低下头重新看文件，侧脸线条冷硬得如同石刻，明显拒绝再交流。
我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所有试探的勇气瞬间溃散。我捏紧了手指，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我大口喘着气。
失败了。他防御得太。
可是……他刚才那瞬间的反应，己经说明了一切。
格林维尔。那个地方，那个时间点，绝对是他身上一道不能触碰的旧伤疤，一碰，就会流血，就会让他失控。
而我，偏偏愚蠢又固执地，非要去碰。
可是，为什么在这样之后，在接下来的工作对接中，他除了恢复了之前的冷峻之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刁难？甚至在我提交一份活动流程表时，他只看了一眼就点了头？
这种矛盾，像一团更浓的雾，将我紧紧包裹。
晚上回到家，我再次拉开抽屉，看着那张纸条。
这一次，心里的天平彻底倾斜。
他的抗拒，他的痛苦，他的回避……所有这些，反而像燃料一样，点燃了我必须知道的决心。
我必须知道。 我必须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改变了我，改变了我们。
我拿起手机，翻到苏蔓的号码。她有个表姐在美国定居多年。
深吸一口气，我按下了拨号键。
“蔓蔓，”电话接通，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能帮我个忙吗？可能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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