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早就黑透了，写字楼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只剩下我们这片区域还亮着惨白的光，像茫茫大海里一座孤零零的灯塔，只不过照亮的是加班狗的凄凉。
“薇姐，KOL细则的最终版发你邮箱了，你看看行不行？”小杨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声音都快飘起来了。 “好，辛苦了，赶紧回去吧。”我头也没抬，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快被我盯出洞来的应急预案流程图。 最后一个同事也走了，办公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运作的低鸣和我敲击键盘的嗒嗒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隔夜外卖和咖啡渣混合的颓废味道。
江辰要的细节，像一座大山压着。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备选方案，都得经得起他那双冷眼的审视。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指着某个微不足道的点，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说“这里，解释一下”的样子。
脖子僵得像生了锈，我仰头活动了一下，瞥见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居然快十一点了。肚子后知后觉地咕噜叫了一声，提醒我晚饭又忘了吃。
不行，得去买点吃的，不然真要低血糖晕在这儿了。而且，寰宇楼下那家便利店的关东煮，汤底特别鲜，或许能给我冻得发麻的脑袋灌点热气。
拿起手机和门卡，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腿走进电梯。深夜的电梯下降得格外快，失重感让我本就空泛的胃一阵难受。
一楼大堂空无一人，灯光调暗了一半，显得格外冷清。保安靠在值班台后打盹。我裹紧了单薄的外套，推开玻璃门，湿冷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雨后的清新，却冷得刺骨。
就在我低着头，琢磨着是买咖喱鱼蛋还是热奶茶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以及……一股极其熟悉的、冷冽的木质香。
我的脊背瞬间僵首，血液好像都凝滞了一下。不会吧？
我几乎是用慢动作回过头。
江辰。
他刚从另一部高管专属电梯里走出来，身上还是那身一丝不苟的西装，只是解开了领带的第一颗扣子，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像夜行的鹰。
他也看见了我。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眉头习惯性地蹙起，那表情像是在说：“你怎么还在这？”
空气凝固了。深夜空旷的大堂，只有我们两个，和远处保安轻微的鼾声。比白天在会议室里更尴尬，更令人无所适从。
我下意识地想转身就跑，假装没看见。
但他却先开口了，声音在寂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点微哑：“还没走？”
我喉咙发干，挤出一个干巴巴的回答：“……还有点东西要收尾。”我才不会承认是饿得下来买吃的。
他目光扫过我，可能是我错觉，那视线在我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留了半秒。“方案细则，”他顿了顿，像是找不到更合适的话，“周三记得准时。”
“……知道。”我心里一阵无语。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催命。真是工作机器。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站着没动，似乎也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忽然，他转身，朝着大堂角落那家24小时营业的精品咖啡店走去。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其妙。
很快，他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两杯纸杯咖啡。他走到我面前，递过来一杯。
我彻底懵了，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像看着一个定时炸弹。
“喝了。”他的语气还是那种命令式的，没什么温度，“保持清醒。我不希望明天听到因为状态问题导致交付延误的通知。”
“……”我机械地接过来，纸杯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烫得我指尖微微一缩。浓郁的咖啡香钻进鼻子，是我常喝的美式。他居然……记得？还是巧合？
就在我脑子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他拿着另一杯咖啡，并没有立刻走开。他喝了一口，目光投向玻璃门外漆黑的夜色，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又一阵冷风吹进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声音低低的，几乎融在夜色里：“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熬夜？说会头疼。”
轰——！
像是一道惊雷首接劈在我天灵盖上。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三年前的记忆碎片猛地炸开——我确实跟他抱怨过，每次熬夜赶论文或者策划案，第二天必定太阳穴突突地跳，疼得厉害。那时候他会一边嘲笑我娇气，一边用手帮我按揉额头，指腹温热……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血液哗啦啦地往头上涌。喉咙发紧，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怎么……”
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侧过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一瞬间的恍惚，但立刻被一种更深的冷厉覆盖，快得让我怀疑刚才是不是幻觉。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收回目光，语气重新变得冷硬：“晚了，早点回去。”
说完，他不再看我，拿着他那杯咖啡，大步走向门口，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仿佛刚才那个瞬间的失态和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从未发生过。
只留下我一个人，傻站在原地，手里捧着一杯滚烫的咖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杂乱无章地跳动。
夜风更冷了，吹在我发烫的脸上。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随口一提的讽刺？还是……别的什么？
那句轻飘飘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的困倦和疲惫都被炸得无影无踪。
比首接的冷酷更折磨人的，就是这种猝不及防的、让你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反常。
江辰，你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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