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回到公司，感觉空气里的味道都不太对劲。
不是咖啡味，也不是打印纸的油墨味，而是一种黏糊糊、湿答答，带着点窃窃私语和探究眼神的，名叫“流言”的味道。它无孔不入，粘在空调风里，贴在每个人刻意避开的视线里。
我刚在工位坐下，隔壁组的莉莉就端着杯子“路过”，状似亲热地趴在我隔断上，压低声音：“薇薇，昨天那么晚才走啊？辛苦哦~听说……寰宇那个新总监，要求特别变态？”
我敲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没抬头：“嗯，甲方嘛，都这样。”
“哎，可不是嘛，”莉莉啧啧两声，声音压得更低，像分享什么绝密情报，“不过听说……那个江总长得是真帅，就是人冷得跟冰山似的，据说他们寰宇自己人都怕他。你跟他对接，没被冻伤吧？”
她话里的试探意味太明显了。我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表情自然：“还好，公事公办而己。”
莉莉似乎没得到想要的八卦，有点悻悻，又假惺惺地鼓励两句：“加油哦！拿下这个大单子！”然后扭着腰走了。
她一走，我立刻感觉到斜后方工位飘来的视线，还有极轻微的、压抑着的议论声。像蚊子叫，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种嗡嗡的、扰人的存在感，让人心烦意乱。
小杨给我端来咖啡的时候，眼神也有些闪烁，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我盯着屏幕，首接点破。
小杨吓了一跳，支吾着：“没……没什么。就是薇姐，你别理那些人瞎说。他们就是嫉妒咱们能接到寰宇的项目……”
我心里沉了一下。果然。
流言这东西，就像上海的梅雨，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下的，但等你发现的时候，身上己经又冷又湿，甩都甩不掉了。
他们都在传什么？传我得罪了江辰？传我靠什么不正当手段拿到了项目初期机会现在要搞砸了？还是传得更难听？
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比昨天更厉害。不仅仅是因为没吃早饭，更像是一种被无形的手攥紧的憋闷。
下午，老大叫我一起去寰宇送修改好的部分文件，顺便“沟通感情”。我硬着头皮跟上。
一路上，老大还在给我打气，说江辰虽然苛刻，但能被他逼着修改方案，本身也是能力的提升之类的话。我嗯嗯啊啊地听着，心里乱糟糟的。
到了寰宇，没见到江辰，是他的助理接待的。交接过程很顺利，公事公办。事情办完，老大遇到个熟人，站在走廊边聊了起来。我无所事事，又不想凑过去，只好假装看着旁边会议室玻璃墙上的企业宣传画。
就在这时，尽头的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江辰从里面走出来，不是一个人。
他身边跟着一位女士。很漂亮，是那种干练又精致的漂亮。一身香槟色的职业套装，衬得身材玲珑有致，微卷的长发，妆容得体。她正侧着头跟江辰说话，嘴角含着自信大方的笑意。
江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他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那种专注倾听的姿态，和面对我时那种毫不掩饰的冰冷与不耐，截然不同。
他们朝我这个方向走来。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躲开，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走近了，我听到那位女士笑着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下周的会你可得准时到，别又放我鸽子。”她的语气很熟稔，甚至带着点亲昵的调侃。
江辰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像是笑了，又像是没笑，声音倒是比平时温和一些：“看情况。”
经过我身边时，那位女士的目光随意地扫过我，带着一丝打量，但很快又回到了江辰身上。江辰……他根本就没看到我。他的视线全程都落在那个女伴身上，或者看着前面的路。
就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位女士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江辰的手臂，动作流畅又亲昵：“哎，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江辰没有躲开，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们就这样说着话，从我面前走了过去，留下淡淡的香水味和一股让我心脏骤停的熟稔氛围。
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刚才那一幕，像慢镜头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
那个女人是谁？他们那么熟……她可以那样笑着跟他说话，可以那样随意地碰他……
而他呢？他没有冷着脸，没有出言讽刺，甚至……有一丝近乎纵容的默许？
对比一下他对我：电梯里的冰冷，会议室里的刁难，邮件里的刻薄，连递杯咖啡都像是施舍和警告……
原来，他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冷酷。
原来，他的温和、他的正常，只是不会给我。
一股强烈的酸涩和难堪猛地冲上头顶，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之前所有的困惑、那一丝丝因为他深夜那句话而产生的动摇，此刻显得那么可笑！
我之前的猜测没错！他就是在针对我！他就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在用他的方式报复我，刁难我！看我狼狈，看我挣扎，他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意思？
“许薇？走了！”老大的声音传来。
我猛地回神，才发现手心被指甲掐得生疼。
“来了。”我低下头，快步跟上老大，生怕被他看到我此刻失控的表情。
坐在回公司的车里，我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堵得喘不过气。
那点不服输的劲头，被一种更强烈的委屈和愤怒覆盖了。
江辰，你真是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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