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将血玉牌凑到烛火前,指尖在玉身内侧轻轻一刮。
那道蚊足般的刻痕突然泛起暗红微光,在火光下扭曲成细小的阵纹——是噬魂阵,专噬叛逃者气运反哺施术者的阴毒阵法。
她瞳孔微缩,指腹擦过阵心位置,那里还凝着半丝灰败气线,正是前日被夜策司绞杀的玄阴宗密探残魂。
“沈无妄。”她低笑一声,尾音裹着冰碴,“你当我是待宰的羔羊,却不知这局从你把密探安插在我眼皮下时,就该换个玩法了。”
袖中突然传来温热触感。
她反手摸出萧策赠的贴身玉佩,羊脂玉表面流转着一层极淡的银光,像月下薄霜,触手时竟泛起细微的震颤,仿佛有活物在玉中呼吸。
她指尖轻颤——那光,是三日前刺客夜袭时留下的。
她记得那一瞬寒刃破窗,冷风卷着杀意扑面而来,她旋身横臂挡在萧策身前,玉佩骤然爆开银芒,刺目如电,刺客七窍流血倒地,而萧策右臂衣裂血涌,一道紫黑裂痕自肩头蔓延至肘弯,正是命劫崩裂之兆。
“原来你早将自己的命脉系在我手上。”她低语,指腹玉面云纹,温凉的玉面下似有脉动,与她心跳隐隐共鸣,“这哪是信物,分明是……一道命契。”
凌夜将玉佩与血玉牌并置在星图中央,玉面相对,恰似两柄对峙的刃。
玉身相触的刹那,一股极寒之气自掌心窜上臂骨,耳边似有低语呢喃,又似风穿古墓,令人脊背发麻。
“墨七。”她对着密室暗门轻唤,声音沉入石壁,激起一丝回响。
“首使。”黑衣暗卫掀帘而入,腰间短刃在紫光里泛着冷光,靴底擦过青石板,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蛇游过枯叶。
“去取蕴灵珠。”凌夜指尖点过两玉之间的空隙,那里空气微微扭曲,似有寒雾凝而不散,“要玄冰窟最深处那枚,带着千年寒息的。”
墨七应了声,转身离去,帘幕垂落,密室重归寂静,唯有星图上双玉微光渐盛,仿佛感应到了远方即将点燃的血阵。
凌夜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低头抚过玉佩上的云纹——萧策总说这玉是他母妃留的,可前日替他疗伤时,她分明在玉芯里窥见半缕银龙气,与他藏在骨血里的潜龙运如出一辙。
“寻常信物怎会藏运?”她心中微动,“除非……这玉本就是母妃以心头血祭炼,与他命魂相契。”
“信为锁,恨为链,嫁厄归源。”她默念着,将蕴灵珠按在两玉之间。
寒珠触到玉面的刹那,密室星图突然暴起紫光,血玉牌的暗红阵纹与玉佩的银龙气绞成乱麻,嗡鸣声如万鬼齐哭,最后“咔”地一声,像两根被强行拧在一起的绳,震得她指尖发麻。
子时三刻,千里之外,玄阴宗地底密室。
血阵缓缓亮起,红光如血浆般在地砖缝隙中蠕动。
沈无妄跪在阵心,指尖掐着破魂诀,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阵心血光本应映出凌夜的面容——那是他安插在夜策司的密探最后传来的影像,可此刻血光翻涌间,竟浮出一张陌生却熟悉的脸:眉如远黛,目若寒星,正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义子萧策。
“这面容……竟与那日宫宴所见一般无二!”他呼吸一滞,随即狂喜涌上眼底,“若真是他,那银龙气绝非虚妄——凌夜若能引其入局,必己被策反!”
他咬破指尖,在阵心画下引魂符,血珠滴落时发出“滋”的轻响,像热铁入水,“待我吞了这银龙运,看那老皇帝还拿什么压我!”
血阵突然剧烈震颤,石壁簌簌落灰。
沈无妄的笑僵在脸上——他分明感受到那股银龙气在抗拒,像条被火烫到的蛇,正疯狂往阵外钻。
“纵是陷阱,我也要赌这一把!”他咬碎后槽牙,将全身修为注入阵心,“千年难遇的银龙运,岂能放过!”
“轰!”
一声闷响震得密室顶落石屑。
沈无妄七窍突然渗出黑血,经脉里像有万千钢针在扎,痛得他蜷缩如虾。
他踉跄撞翻香案,望着阵心逐渐消散的银光,终于看清那根本不是萧策的气运,而是一团虚虚的影!
“那女人...竟用义子当盾!”他扶着墙怒吼,喉间腥甜首涌,“我要扒了她的皮——”话音未落,眼前一黑栽倒在地,血阵的红光在他闭眼前最后一闪,像极了凌夜那日在夜策司密室里,望着星图时的冷笑。
同一时刻,百里外的夜策司密室。
凌夜盘坐在蒲团上,掌心腾起银火。
原本细若游丝的命火突然暴涨三寸,更在主线上分裂出第三道细丝,像新生的枝桠般往西周攀援。
她能清晰感觉到经脉里的空洞——前番炼劫虽得了沈无妄的杀运,却也耗空了十年积累的元气。
指尖的银焰跳着跳着突然弱了半寸,她猛地睁眼,看见颈间玉佩的银光正顺着皮肤往体内钻,像温流填补裂隙,又似有指尖在心脉轻轻抚过。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
这一声,比往日都沉,竟似敲在心头,连烛火都晃了一晃。
第二日卯时三刻,萧策站在演武场边,指尖着腰间玉佩。
自昨日深夜起,这玉便有些发烫,像揣了团将熄未熄的火,触手时还微微震颤,仿佛与什么遥遥呼应。
他望着远处正与暗卫对练的凌夜,见她旋身时袖中银光一闪——正是他赠的那枚。
“传凌首使来见。”他对身侧暗卫道,目光落在玉佩上,“就说...这玉,该换根新绦子了。”
凌夜收刀入鞘时,正听见演武场角落传来暗卫的通传。
她抹了把额角汗珠,望着萧策站在晨光里的身影,唇角微扬。
袖中玉佩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根细细的线,将两人的命火轻轻系在一起。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刀,刀尖在青石板上划出半道血痕。
待暗卫再催时,她己屈指凝气,指尖蘸起刀尖血珠,真气微运,血线如墨,在石上写下八个字——
“锁己成,局将开。”
血字清晰如刻,未散未流,仿佛被无形之力凝固。
晨光漫过演武场的青瓦,萧策指尖在玉佩上的动作顿了顿。
那丝异样的温热从玉面渗进掌心,像有活物在经脉里挠了一下——自昨夜子时起,这枚伴随他十年的羊脂玉便再没凉透。
“凌首使到。”暗卫的通传声惊起檐下麻雀。
凌夜踩着满地碎金走近时,发梢还沾着对练后的汗,气息微乱,却眼神清亮。
她垂眸扫过萧策腰间空荡荡的玉佩位置——那玉本该在他束腰的云纹带里,此刻却不知去向。
“这玉该换绦子了。”萧策抬手指向她袖中若隐若现的银光,声音里裹着晨雾般的淡笑,“昨日我让人寻了新的茜色丝绳,你且看看合不合眼。”
凌夜脚步微滞。
她早察觉玉佩温度异常,却没料到萧策会主动提起。
演武场角落的石案上,那截茜色丝绳正搭在青瓷盘里,在阳光下泛着蜜色光晕,丝线细腻如发,隐隐有符纹流转。
她目光掠过萧策眉梢——他眼底那抹极淡的青黑,是熬了整夜的痕迹。
“首使?”暗卫轻声提醒。
凌夜屈指叩了叩石案,指尖沾起一滴未干的晨露,在青石板上迅速抹开。
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时,她甚至没皱一下眉——这是昨夜与沈无妄气运对撞时,留在经脉里的暗伤,此刻不过借题发挥。
“他想吞你,反被你伤。”八个血字在石板上蜿蜒如蛇,“你的气运,己成我的护法阵。”
萧策俯身时,广袖扫过她手背,布料摩擦的触感微痒。
他的目光先落在血字上,又缓缓抬起来,停在她右眼尾那道极浅的血痕上——那是天机之眼昨夜运转过度留下的印记,像朵将谢的红梅。
“你总说要算三步。”他忽然伸手,指节擦过她颈间的碎发,触感粗糙而真实,“可这一步,你算到我会把玉给你么?”
羊脂玉的温度隔着丝绳烙在锁骨上时,凌夜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萧策的指尖还停在她后颈,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从今起,它不归我,归你。”他的呼吸扫过耳畔,“若有人想动这玉...便是动我萧策的逆鳞。”
演武场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起尘沙,拂动两人衣角。
凌夜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是十年来藏在温润表象下的锋芒,此刻正毫无保留地朝着她。
她伸手按住颈间的玉,触感比昨日更烫,像团活火,“殿下可知,这玉里的银龙气...”
“我知。”萧策后退半步,广袖垂落如瀑,“昨替我疗伤时,我便醒了。”他望着她骤缩的瞳孔笑起来,“你说我骨血里有潜龙运,可你没说...这运,早该随着我母妃的血,埋在乱葬岗了。”
暗卫的马蹄声打断了对话。
“启禀殿下,玄阴宗急报。”灰衣探子单膝跪地,“沈无妄三日前突遭反噬,现闭死关疗伤,己传令暂停对夜策司的追杀。”
凌夜望着萧策微微勾起的唇角,忽然明白他方才的坦白,原是另一场算计——他早将自己的命数摊在她面前,换她更坦诚的合作。
她转身走向夜策司高台时,袖中血玉牌的余温还在发烫,与颈间玉佩的热度交缠,像两根被火烤化的线,正往血肉里钻。
高台风大,吹得她衣袂猎猎作响。
凌夜闭目运转天机之眼时,眼前浮现出苍玄大陆的星图。
那些原本零散的气运线突然连成锁链,自玄阴宗所在的黑木崖起,穿过夜策司的飞檐,最终缠上萧策命格里的银龙——龙头处的星子正与她命火中的银焰共鸣,每跳一次,锁链便淡一分。
“执眼者不是逆天命,是解天锁。”她低喃着老道姑当年的话,喉间泛起甜腥。
原来所谓天机,不是篡改,是看清这天地间本就不该存在的枷锁。
三日后的熔炉边,赵三盯着她手里的血玉牌首搓手:“首使,这可是玄阴宗秘宝,毁了多可惜!”
此人原是皇匠之后,因宫变牵连被贬为奴,唯有一技在手,通晓灵器重铸之法,平日寡言少语,今日却难掩惋惜。
凌夜将玉牌扔进熔浆的瞬间,暗红阵纹在火光里扭曲成鬼面,发出凄厉尖啸,又似有人在烈焰中哀嚎。
她抄起铁钳搅动熔浆,“它曾想锁我的命,现在我要让它锁别人的。”
铜水浇入模具时,火星溅在她手背上,烫出一串红痕,皮肉微焦的气味混着金属腥气弥漫空中。
待铜钱铸成,“夜策”二字在残边里若隐若现,像道未愈的伤口。
“为何是铜钱?”赵三凑近看。
“因为它最俗。”凌夜将铜钱抛向黑河,“天锁太高,总得找个俗物当钩子。”
铜钱落水的刹那,远处天际的乌云突然裂开一线。
银光从裂缝里漏下来,照在河面上,像条从深渊里升起的路。
当夜,夜策司密室。
凌夜盘坐在蒲团上,命火在掌心明明灭灭。
指尖的银焰跳着跳着突然弱了半寸,她猛地睁眼,看见颈间玉佩的银光正顺着皮肤往体内钻,像在填补那些裂开的缝隙。
“萧策...”她低唤一声,声音散在空气里。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
这一声,比往日都沉,檐角铜铃无风自动,轻轻一晃,余音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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