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老的手指依旧不紧不慢地敲打着那块光滑的寂静石，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在相对安静的溶洞深处回荡，仿佛敲在林凡的心弦上。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如同深潭，倒映着洞顶苔藓矿石的微光，也倒映着林凡脸上那份不容动摇的执着。
“情报，需要贡献点，或者……等价交换。”墨老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感。
林凡没有退缩，他迎着墨老的目光，声音虽然因疲惫而低沉，却异常清晰：“我知道规矩。我需要知道，关于基金会，以及关于我这种体质的信息，需要多少贡献点？或者，需要我做什么？”
他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先问价码。这符合他如今谨慎的行事风格。
墨老似乎对他的冷静颇为欣赏，嘴角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基金会，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敌人。它的历史、结构、目的、行事风格……每一条信息，都价值不菲。至于你的‘极阴之体’……”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林凡的皮囊，看到了他灵魂深处那混乱的旋涡，“更是涉及古老禁忌和世界本源秘密的范畴，价格，自然更高。”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石桌上虚点：“最简单的，比如基金会外围行动部队‘清道夫’的常见配置和弱点，大概需要100贡献点。而关于你体质的基础信息，比如其特性、潜在风险、历史上类似体质的记载……起价，300点。”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100点，300点！他拼死完成一个任务，差点葬身影瘴和狙击枪下，也才赚了70点！这还只是最基础的信息！想要了解更多核心机密，需要的贡献点恐怕是个天文数字。
“等价交换呢？”林凡追问。他知道，贡献点途径漫长且危险，他需要更快的途径。
“等价交换……”墨老敲打石头的手指停了下来，溶洞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远处集市隐约传来的交谈和敲打声。“方式有很多。比如，完成更高难度的任务，任务奖励可以是特定情报。又比如，提供我们不知道的、具有足够价值的信息或物品。或者……”
墨老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凡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允许我们对你进行一些‘有限度的’研究。”
研究？林凡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词让他瞬间联想到了基金会那些冰冷的实验室和仪器。守夜人的“研究”，又会是什么形式？
看到林凡瞬间绷紧的身体和眼中闪过的警惕，墨老摆了摆手：“放心，不是基金会那种切片研究。我们更倾向于观察、记录，以及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引导和测试你的能力极限。毕竟，像你这样‘热闹’的极阴之体，千百年来也未必能出一个。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座移动的宝藏，蕴含着无数可能。”
林凡沉默着。贡献点途径艰难，“研究”选项充满未知风险。他似乎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就在这时，墨老话锋一转，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不过，看在你初次任务完成出色，并且未来可能长期合作的份上，我可以先免费告诉你一点……算是附赠的‘背景音’。”
林凡抬起头，凝神倾听。
“首先，关于基金会。”墨老缓缓道，“你不要把它想象成一个单纯的邪恶组织。它的核心目标，在它自己看来，或许是‘崇高’的——维持现实稳定，收容、控制、消灭一切‘异常’，防止普通世界被颠覆。你的极阴之体，以及你体内的‘房客’，在他们眼中，就是最高优先级的‘异常’之一，必须被‘清理’。”
“为什么？”林凡忍不住问，“仅仅因为能吸引鬼魂？”
“不仅仅如此。”墨老摇了摇头，“极阴之体，是现世与‘彼界’之间一道极其脆弱却又异常坚固的‘缝隙’。你不仅吸引游魂，更有可能，在特定条件下，成为某些更可怕存在降临的‘坐标’或‘容器’。基金会恐惧的，是那种彻底失控的、足以颠覆现实的‘连接’。所以他们对你的态度，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坐标？容器？”林凡咀嚼着这两个词，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这意味着，他的存在本身，就可能是一场灾难的导火索？
“其次，关于守夜人。”墨老继续道，“我们与基金会的理念不同。我们认为，‘异常’是这个世界自然（或者说超自然）的一部分，如同光与影，无法彻底消灭，只能尝试去理解、共存、疏导，并在必要时进行‘修剪’。我们更像是一群……在黑夜中巡逻的园丁，看守着那些危险的‘奇花异草’，防止它们过度生长，伤及无辜，也防止被像基金会这样的‘伐木工’一刀切地毁灭。”
“所以，你们帮我，是为了研究我这株‘奇花异草’？”林凡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可以这么理解。”墨老坦然承认，“但我们更倾向于‘培育’和‘观察’，而不是‘毁灭’。你的潜力巨大，如果引导得当，或许能成为对抗某些更深层黑暗的力量。当然，这取决于你自己的选择和成长。”
他指了指林凡腰间的破邪短刃和怀中的信牌：“这些，就是初步的‘投资’。我们给你生存和变强的工具，而你，通过完成任务和提供‘研究样本’，来偿还这份投资，并获取你需要的知识。这是一场交易，公平与否，取决于你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林凡默然。墨老的话很首白，甚至有些冷酷，但至少没有虚伪的掩饰。守夜人确实对他有所图，但目前来看，这种“图谋”给了他一条生路，一个变强的可能。相比于基金会毫不留情的追杀，守夜人这条遍布荆棘的合作之路，似乎是他唯一的选择。
“我明白了。”林凡点了点头，“我会通过任务积累贡献点。”
他没有立刻答应“研究”的选项，这需要更谨慎的考量。
“很好。”墨老似乎也不急于一时，“你的信牌己经记录了你的贡献点。幽穴里有一些休息的地方，你可以用剩余的5点兑换一些食物和清水，休息一下。你的伤需要时间恢复。下一个任务，不会等太久。”
说完，墨老重新拿起小锤，开始敲打那块寂静石，不再看林凡，仿佛刚才的谈话只是例行公事。
竹青对林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跟他离开。
林凡跟着竹青，再次穿过那个微型的集市。这一次，他稍微放慢了些脚步，仔细观察着那些龛位里交换的物品。他看到有人用一块散发着寒气的蓝色矿石换走了一小瓶猩红色的液体；看到有人将一叠画满符文的兽皮递给另一个披着斗篷的人，换回了几颗黑乎乎的、像是种子一样的东西；还看到有人在低声争论着某个“遗迹”入口的线索价值。
这里的一切都光怪陆离，却又自成体系。林凡意识到，他正踏入一个完全不同于普通社会的、隐藏在阴影下的世界。这个世界有它的规则、它的货币（贡献点或以物易物）、它的危险和机遇。
竹青将林凡带到溶洞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区域，这里开凿了几个简单的石室，挂着粗糙的兽皮门帘。“这里可以暂时休息。那边有提供基础饮食的地方，用信牌支付。”竹青指了指溶洞另一侧一个冒着热气的小角落，那里有个看起来像是伙夫的人正在一个大石锅里搅拌着什么。
“谢谢。”林凡道了声谢。竹青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身影消失在溶洞的阴影中。
林凡选择了一个最角落的石室，掀开兽皮帘走了进去。石室很小，只有一张石床和一个石凳，但还算干净。他坐在冰冷的石床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疲惫和疼痛便如同潮水般涌来。左肩的伤口在金疮药的作用下己经止血结痂，但内部的损伤和透支的体力不是短时间内能恢复的。他拿出那瓶回气散，又小心地服用了一点，感受着暖流在体内缓慢流转。
他抚摸着腰间的破邪短刃，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回想墨老的话，“坐标”、“容器”、“园丁”、“伐木工”……这些词语在他脑海中盘旋，拼凑出一个模糊而庞大的世界观。他不再只是一个倒霉的、被鬼上身的普通人，而是卷入了一场关乎世界本质的、隐藏在表象之下的暗战之中。
而他的身体，就是这场暗战的核心战场之一。
他下意识地内视自身。因为过度消耗和回气散的作用，体内那六股强大的鬼魂意识似乎真的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寂，不像之前那样时刻蠢蠢欲动，争夺控制权。但这种沉寂反而让他感到一丝不安，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不知道这种平衡能维持多久。他必须尽快变强，获得足够的力量和知识，才能应对体内体外的双重危机。
休息了片刻，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林凡走出石室，来到那个提供饮食的角落。他用信牌支付了1点贡献点，换来一碗看起来黏糊糊、但散发着谷物香气的糊状食物和一大杯清水。食物味道很一般，但能提供必要的热量和水分。
他端着食物回到石室，默默地吃着。脑海中开始规划下一步。首先，要彻底养好伤，恢复状态。然后，接取下一个任务，尽快积累贡献点。他需要更强大的武器、更好的药物，以及最重要的——情报。
就在他吃完食物，准备继续打坐恢复时，石室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门口。
“林凡？”是竹青的声音。
“请进。”林凡应道。
竹青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卷起来的、看似古老的羊皮纸卷。“墨老让我把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林凡接过羊皮纸卷，触手细腻而冰凉。
“一些关于基础能量运用和阴属性体质注意事项的卷抄本。”竹青解释道，“不算高深，但对你现阶段稳定和控制自身力量可能有点帮助。算是……提前预支的一点小福利。不需要贡献点。”
林凡心中一动，展开羊皮纸卷。上面用某种特殊的墨水书写着密密麻麻的、他并不认识的古老文字，但奇异的是，当他集中精神看去时，那些文字仿佛活了过来，首接将含义印入了他的脑海！
这是一种关于如何引导、凝练、储存“气”的基础法门，虽然粗浅，但正适合他现在这种空有力量却不知如何高效运用的状态。其中还有几段专门提到了极阴体质的特性，告诫要避免情绪剧烈波动，防止阴气反噬，以及如何利用阴性环境进行修炼等等。
这卷羊皮纸，对他而言，价值或许比那瓶回气散还要大！
“替我谢谢墨老。”林凡郑重地将羊皮纸卷收好。这份“福利”，无疑进一步表明了守夜人的“投资”诚意，也让他对后续的合作多了几分期待。
竹青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有适合你的任务时，我会再来找你。”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石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林凡握紧手中的羊皮纸卷，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危机西伏。但此刻，他至少有了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有了变强的途径，也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盘膝坐在石床上，按照羊皮纸上记载的基础法门，开始尝试引导体内那微弱恢复的极阴能量，进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有意识的修炼。
幽穴之外，雨或许还在下，追杀或许仍在继续。但在这片地下溶洞的微光中，一只受伤的孤狼，正开始小心翼翼地舔舐伤口，并磨砺着注定将不再平凡的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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