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了。
鹅毛般的雪花从铅灰色的天空中飘落，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街道，屋顶、树梢、人行道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白，冷风卷着雪沫子，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生疼。
苏晚站在工作室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雪地里的林娇。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和肩膀上，很快就融化了，留下一点点湿痕。她的眼神冷得像周围的冰雪，没有一丝温度，语气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当年你和你妈把我扔在雪地里时，怎么没想过今天？”
林娇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一道惊雷劈中。她抬起头，脸上布满了泪痕和雪花，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苏晚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把她所有的愧疚和希望都扎得粉碎。
她想起那个冬天。那是苏晚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因为一点小事和张翠芬吵了架。张翠芬气得跳脚，指着苏晚的鼻子骂“你这个不下蛋的鸡，还敢跟我顶嘴”，然后一把推开苏晚，把她的行李扔到门外，大喊着“你给我滚出去，这个家不欢迎你”。
那天也下着大雪，比今天还大。苏晚穿着一件单薄的孕妇装，站在雪地里，肚子高高隆起，冻得瑟瑟发抖。她拉着张翠芬的胳膊，哀求着“妈，我错了，你让我进去吧，外面太冷了，对孩子不好”。可张翠芬却一把甩开她，还推了她一把，让她差点摔倒。
那时候，林娇就站在客厅的窗户边，看着外面的一切。她想出去帮苏晚，可张翠芬瞪了她一眼，说“你敢出去，就别认我这个妈”。她犹豫了，最终还是缩回了手，眼睁睁地看着苏晚在雪地里站了半个小时，最后被路过的朋友接走。
后来她才知道，苏晚那天受了风寒，发了高烧，差点影响到孩子。可她那时候只觉得，是苏晚自己不听话，惹妈妈生气，活该被赶出去。她从没想过，苏晚一个孕妇，在大雪天里有多无助，有多绝望。
“我……我那时候……”林娇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我妈不让我……”
“年纪小？不懂事？”苏晚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年纪小就可以看着别人在雪地里挨冻而无动于衷？不懂事就可以帮着你妈欺负一个孕妇？林娇，你不是年纪小，你是自私，是冷血。”
雪花落在林娇的脸上，融化成水，和眼泪混在一起，流进她的嘴里，又咸又涩。她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苏晚说的对，她那时候不是不懂事，是自私。她怕惹张翠芬生气，怕自己被骂，所以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旁观。
“你现在知道错了？”苏晚的声音更冷了，“你知道错了，是因为你自己落难了，是因为你需要我的帮助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我在雪地里哀求你妈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发烧躺在医院里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创业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林娇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知道，苏晚说的都是事实。她那时候不仅没有帮苏晚，反而还跟着张翠芬一起，说苏晚的坏话，嘲笑她“没人要”“活该”。
“我……我对不起你……”林娇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苏晚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嘲讽，“我给过你机会。在我被你妈赶出去之后，你来找我，说‘苏晚姐，我妈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那时候我就告诉你，我不怪你，只要你以后别再帮着你妈欺负我就行。可你呢？你转头就把我说的话告诉你妈，还帮着你妈一起转移我的财产。”
林娇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苏晚：“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苏晚笑了笑，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和你妈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你们忘了，公司里还有良心未泯的员工。”
寒风卷着雪花，吹得林娇的头发凌乱不堪。她跪在雪地里，左腿的伤口因为寒冷和紧张，又开始疼起来，钻心刺骨。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只能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身上，一点点侵蚀她的体温。
“我……我真的改了……”林娇的声音带着哀求，“我再也不会了……求你帮帮我……”
苏晚看着她，沉默了很久。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模糊。她不是没有过心软，看到林娇现在的样子，她也觉得可怜。可她忘不了那个大雪天里自己的无助，忘不了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的艰难，忘不了林娇和张翠芬对她的伤害。
“我不会帮你。”苏晚的声音平静却坚定，“你今天的下场，是你自己选的，是你和你妈、你哥一起种下的因，结出的果。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说完，她不再看林娇一眼，转身就走。工作室的玻璃门被她轻轻推开，又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和林娇的哭声。温暖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却没有一丝落在林娇的身上。
林娇跪在雪地里，看着苏晚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下来。她想爬起来，却因为腿伤和绝望，重重地摔在雪地里。拐杖倒在一边，被雪花覆盖了一半。
周围的路人还在看着她，指指点点地议论着。有人说“真是可怜”，有人说“活该，当初欺负人家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还有人说“苏设计师做得对，这种人就不该帮”。
寒风越来越大，雪花越来越密。林娇躺在雪地里，感觉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流失。她看着工作室的玻璃门，里面温暖明亮，而她却在冰冷的雪地里，像一条被抛弃的狗。
她终于明白，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而她的代价，就是这断了的腿，这无人问津的绝望，和这永无止境的悔恨。
雪花落在她的脸上，慢慢覆盖了她的泪痕。她闭上眼睛，任由寒冷将她包裹。她知道，从苏晚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她最后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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