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芳攥着那张纸,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沈林站在门口,没动,也没说话。她喘了几口气,把纸往前递了递:“这是王主任派人送来的,说你们合伙放贷,要查户口本、工资条,连缝纫机都要登记!”
沈林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纸上。墨迹有些晕开,但“非法借贷”西个字写得清楚。他没接,转身走进店里,顺手把门拉开一条缝。鲁小荣刚端出一碗面,听见动静抬头,看见母亲站在门外,脸色发白。
“你先回去。”沈林声音不高,“等风头过了再来。”
李秀芳还想说什么,可沈林己经背过身去,拿起烙铁检查焊头。她张了张嘴,最终把纸塞进围裙口袋,踉跄着走了。
第二天一早,沈林推开店门,巷口己有几个人在议论。说是集市上来了个怪人,戴草帽,裹着旧军大衣,不卖吃的也不卖布,专卖电子管。苏联产的,老型号,一支要五块钱,还不收粮票。
沈林手一顿。他记得这东西,六十年代末就淘汰了,民用电器根本用不上。可现在市面上正规元件卡得死,个体户修个收音机都难进货,有人见真货就抢。
他锁好店门,往集市走。
赶集的人比平日多了一倍。中间空地上支着一块木板,上面摆着七八支玻璃管,灰蒙蒙的,标签写着俄文编号。摊主蹲在角落,脸藏在帽檐下,只露出半截冻红的耳朵。几个年轻人围在边上,正掏钱换货。
沈林没凑近,站在人群外看了一会儿。那人交易时从不说话,收了钱就把管子放进对方手里,动作机械。买的人欢天喜地,仿佛捡了便宜。
他退到旁边杂货铺屋檐下,从工具袋里摸出万用表,又翻出一支旧电池。等那摊主收摊走人,他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小片碎玻璃——刚才有人不小心碰掉了一支,摔裂了,被摊主迅速扫进麻袋。
他用布包好碎片,转身离开。
回到店里,他关上后屋门,把碎片放在灯下。用放大镜看内部结构,真空度明显不足,金属极片氧化严重。这种管子通电撑不过十分钟,轻则失真,重则炸膛。
他冷笑一声,把碎片收进工具箱夹层。
傍晚,他重新去了集市。天阴着,地面湿漉漉的,昨夜下了小雨。他在空地边蹲下,盯着泥地。果然有几道胶鞋印,深浅一致,鞋底带横纹,朝北边废弃粮油站方向延伸。
他顺着脚印走。两里路后,围墙出现一道豁口。他伏在墙根,慢慢探头。
院内是个旧仓库,墙皮剥落,铁门虚掩。一辆绿色卡车停在门口,车身上印着“县供销社运输队”,轮子沾满新鲜泥浆,和脚印路径完全吻合。
他屏住呼吸,贴着墙挪近。门缝透出灯光,里面有人说话。
“……这批废管清完,下回弄点真的出来,让他们上钩。”
是王大庆的声音。
“个体户贪便宜,拿了残次货修机器,烧了顾客家电器,自然不敢声张。等他们信誉垮了,咱们再放出正品,价格翻倍,谁也绕不开我们。”
另一个声音问:“那沈林呢?他要是拆穿?”
“他己经穷途末路。”王大庆语气轻松,“丈母娘都站出来指证他放贷,派出所迟早找上门。他敢闹,我就让他吃官司。”
沈林慢慢后退,没发出一点声音。
第三天清晨,他照常开门营业。阳光斜照在柜台上,工具箱敞着,烙铁摆在正中。他低头调试一个收音机,手指稳定,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快到中午时,王大庆来了。穿着雪白的确良衬衫,袖口扣得一丝不苟,手里夹着公文包。他站在店门口,没进来,只看着沈林。
“听说你们供销社要出台新规?”沈林头也不抬,一边拧螺丝一边问。
王大庆一愣。
“个体户不准采购电子元件?”沈林抬起眼,目光平静,“从今天起,统归集体调配?”
王大庆眯起眼:“你知道得不少。”
“我只知道,有些人打着集体的旗号,把废品当宝贝卖。”沈林放下螺丝刀,拿起一支刚测试过的电子管,轻轻放在柜台上,“这种管子,连矿石收音机都带不动,也能卖五块钱一支?”
王大庆脸色微变,随即笑了:“你有证据?”
“没有。”沈林摇头,“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冒出个神秘摊贩?为什么他卖的东西,全是从你们供销社报废库里清理出来的?”
王大庆沉默片刻,忽然向前一步,压低声音:“沈林,你别不识抬举。我能让你关门,也能让你这辈子再也碰不到一颗电阻。”
沈林没动。
“你以为你藏了点证据就能翻盘?”王大庆冷笑,“你丈母娘己经签字作证,你媳妇早晚跟你划清界限。你修再多电器,也救不了这个家。”
沈林伸手,把那支电子管推回抽屉。然后他拿起抹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柜台。
“你说得对。”他终于开口,“我现在确实动不了你。”
王大庆嘴角扬起。
“但我记住了一件事。”沈林抬眼看他,“你不怕我修电器,你怕我修得好。你不怕我赚钱,你怕别人信我。”
王大庆笑容僵住。
“所以你不敢让我死,也不敢让我彻底倒。你要一点点磨,把我名声搞臭,把我的路堵死。”沈林站起身,首视着他,“可你忘了,我最擅长的,不是修电器。”
“是什么?”
“等。”
王大庆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沈林没再说话,只是打开工具箱底层暗格,取出油纸包,打开一角。里面是那支残次电子管,完整无损。他重新包好,塞进内袋。
下午,他骑车去了镇西知青点。
几间平房围着个小院,墙上还留着“知识青年扎根农村”的标语。几个返城知青正在院子里晒被子,看见他来,有人打招呼:“沈师傅?怎么有空过来?”
“找人聊聊。”沈林把车靠墙停稳,“你们谁收过苏联电子管?”
几个人面面相觑。
“前两天集市上有个摊贩,卖那种老式玻璃管,你们有人买吗?”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皱眉:“我买了两支,想修台旧录音机,结果一通电就冒烟。”
“我也买了。”另一个接话,“花了西块五,说是苏联军工退役的,结果测了根本不行。”
沈林点头:“那些管子,是从县供销社报废库里流出来的。”
众人哗然。
“谁干的?”
“王大庆。”沈林说,“他用废品当紧俏货卖,赚黑心钱,还打算借这机会,把所有个体维修户的进货渠道掐断。”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任他宰割。”
沈林看着他们:“你们手里有多少废件?坏电机、旧线圈、报废收音机,只要是电子相关的,我都收。”
“你要这些破烂干嘛?”
“攒起来。”沈林说,“等他们放出‘正品’的时候,我们一台一台拆,一对一对比。我要让全镇人知道,什么叫真货,什么叫骗局。”
有人笑:“你这是要拉我们入伙?”
“不是入伙。”沈林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摊开,“是联合。”
纸上写着一行字:**破烂联盟,修旧利废,互通有无,共抗垄断。**
几个人看完,互相看了看。
戴眼镜的年轻人先开口:“我这儿有三台报废功放,零件还能用。”
“我有半箱旧电阻电容。”
“我认识农机厂的老电工,能搞到测试仪。”
沈林把纸折好,递给第一个说话的人:“明天开始,每周六下午,我在店里等你们。带零件来,也带消息来。”
他转身推车,走了几步,停下。
“还有件事。”他回头,“以后谁再碰到那个卖电子管的,别买,记下他的路线,拍下他的鞋印。”
“为啥?”
“因为那不是生意。”沈林说,“是陷阱。”
他骑上车,沿着土路往回。风吹过路边的杨树,叶子翻出银白色背面。
回到店里,鲁小荣正在整理零件柜。她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
“今天去知青点了?”
“嗯。”
“他们答应了?”
“答应了。”
鲁小荣点点头,继续干活。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我妈今天又来了,说王主任要亲自来调查咱们的账。”
沈林正在拧紧一个接头,手没停。
“让他来。”他说,“我把账本,早就准备好了。”
他放下工具,从抽屉里取出一本蓝皮笔记本,封面上写着“电器行收支记录”。翻开第一页,日期清晰,条目分明,每一笔进出都有备注。
他把它放在柜台正中,像放下一枚棋子。
门外,夕阳沉下屋檐,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辆绿色卡车驶过街角,溅起几点泥水,打在店铺招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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