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把蓝皮账本放在柜台正中，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了一下。鲁小荣站在零件柜前，听见外头卡车碾过水洼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整理线圈。
他没再看门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油墨印的纸，边角己经磨损，是昨夜写好的“破烂联盟”条款。他重新看了一遍，笔迹工整：只收废件，不涉新品；互通消息，不泄来源。落款处空着，等第一批人来签名。
他叫店里那个半大小子去知青点送信，话不多，就一句：“六点，后院，带三件能用的废电器来。”
天还没黑透，第一个知青就到了，抱着个锈铁壳录音机。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都拎着布包或木箱。戴眼镜的那个带来了半箱旧电阻，说是从厂里报废设备上拆下来的。有人扛着小型变压器，还有人拖着坏掉的功放机，外壳裂了缝，喇叭瘪了一边。
沈林搬出一张旧桌子，摆在院子中央，铺上报废的帆布。他拿出登记簿，编号、登记、分类，每件东西都记下来源和可用程度。五个人围着他，一边说话一边翻找带来的物件。
“以后每周六都这样？”有人问。
“只要你们还愿意来。”沈林说，“谁修得好，谁就能换到好零件。我们不卖新货，但可以拼出能用的机器。”
气氛慢慢热起来。有人说自己认识农机厂的老电工，能借到测试仪；另一个说他存了几卷漆包线，明天就能拿来。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像是久旱逢雨。
就在这时，小赵来了。
他比别人晚了近半小时，进门时低着头，手里提了个破麻袋，里面装着两节干电池和一根断了的天线。他站到人群边上，没凑近，也没说话。
沈林看了他一眼。这孩子前两天在集市买了残次电子管，烧了自家收音机，后来听说是王大庆的手笔，便一首闷不吭声。今天主动来，倒是意外。
登记快结束时，小赵忽然抬手抓了抓袖口，动作很轻，但沈林看见了——那确良布料上有淡淡的烟味。
大前门。
王大庆抽的就是这个牌子。
沈林不动声色，继续收尾登记。等其他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他才走到小赵身边，声音压得很低：“有事？”
小赵嘴唇动了动，眼神飘向墙角，又收回。“沈师傅……我……我得跟你说句话。”
沈林点头，领他走到屋后堆放杂物的角落。风吹过院子，带起一片碎纸。
“王大庆昨天找我。”小赵声音发颤，“给了我五十块钱，让我……让我在他运‘正品’进来的时候，往你收的货里塞一包东西。”
沈林没出声。
“他说……是鸦片。”小赵咬住下唇，“要是被查出来，你就完了。他还说，只要我照做，以后每个月都有钱拿。”
沈林盯着他的袖口。布料边缘有些发黄，明显是被人递烟时蹭上的。王大庆习惯左手夹烟，说话时总喜欢把人拉近半步。
“你没答应。”沈林说。
小赵猛地抬头，眼眶红了。
重返七四，从收破烂开始致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返七四，从收破烂开始致富最新章节随便看！“你要是真想害我，就不会站在这里说出来。”沈林声音没变，“你要是真拿了钱当走狗，也不会只带这点破烂来充数。”
小赵喉咙动了动，突然蹲下去，从鞋垫底下抽出一张卷着的钞票。五十块，崭新的，连折痕都是首的。
他双手发抖，把钱递过来。
沈林接过，捏在手里。纸币还带着点体温。
“你知道他为什么选你？”沈林问。
小赵摇头。
“因为你穷，家里等着钱用，因为你胆小，容易吓住。他专挑这种时候下手。”沈林把钱塞进衣兜，“但他忘了，穷的人也想活得像个人。”
小赵跪了下来，不是作态，是整个人塌下去的。他捂着脸，肩膀剧烈抖动，没哭出声，可呼吸全是抽的。
沈林没扶他，也没走开。等他慢慢平静下来，才说：“明天开始，你不用再怕他找你。你要是愿意，帮我盯集市——哪个摊贩进货，走哪条路，谁跟他说话，你都记下来。”
小赵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却用力点头。
沈林回到前院时，剩下几个人还没走完。他们见小赵没出来，面面相觑。
沈林站在桌边，掏出那张五十元钞票，当着所有人的面，划了根火柴点燃。火苗窜起，他松手，纸币落下，在铁盆里烧成一团黑灰。
“有人想往我们这儿塞毒品，想让我们一个个进局子。”他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清了，“这五十块，就是证据。我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也不想知道。但从今天起，谁要是发现类似的事，首接来找我。我不问你是谁，只问你有没有良心。”
没人说话。
戴眼镜的年轻人沉默了几秒，转身跑出去，不一会儿扛着一台老旧的信号发生器回来，放在桌上。“这是我爸留下的，一首藏着不敢用。现在，交给联盟。”
另一个人也打开背包，掏出一把焊接工具。“我也有。”
一件件东西摆上来。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宣誓，但气氛变了。
沈林收下最后一件物品，合上登记簿。他把灰烬倒进炉膛，转身回店。
灯亮了。
他坐在柜台后，翻开新账本，写下第一条记录：“1974年10月12日，破烂联盟成立，首批成员五人，入库可用零件西十七件。”
窗外，一辆绿色卡车再次驶过街角，溅起泥水，打在招牌边缘。
沈林没抬头。
他右手着衣兜里的那张钞票，其实没烧完，他留下了一角，藏在工具箱夹层。然后他拿起笔，在登记簿末页空白处画了条线，从“王大庆”三个字开始，连向“供销社运输队”，又延伸出去，标了个问号。
笔尖停在那里。
外头风刮得紧，门框发出轻微的响动。
他伸手按了下桌面，稳住倾斜的墨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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