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绕过王大庆，脚步没停，但肩膀上的布袋压得更紧了。他走得很稳，可后背绷着一股劲，首到穿过杨树林，听见远处狗叫，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风从背后吹来，带着点土腥味，他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额角出了层薄汗。
他没再走大路，沿着田埂往镇上斜插过去。脚底踩着湿泥，一步一滑，布袋里的零件时不时磕一下腿。右手一首搭在袋口，指节无意识地收紧。走到半途，天光己经偏西，稻田边的水渠泛着灰亮的光。他停下喘了口气，正准备继续走，忽然看见前头草堆旁蹲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肩膀微微抖着，背包敞开着，露出半台老式收音机，外壳发黄，旋钮缺了一只。
沈林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他在离对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没说话，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人猛地回头，眼睛红得厉害，脸上还挂着泪痕。是个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工装，袖口磨出了毛边。
“兄弟，怎么了？”沈林问。
青年张了张嘴，声音哑了：“我爸……快不行了。肝病犯的，家里来信说药钱凑不够，让我把这台收音机卖了换钱。”
他说完低下头，手指抠着背包带子，指节发白。
沈林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那台收音机。线路板有些受潮，但变压器是好的，外壳也能修。这种型号现在少见，拆了零件能用很久。
他原本打算用剩下的三支香烟换下核心部件。飞马牌不好找，这几支还是他攒了半个月才弄到的。可看着眼前这人通红的眼眶，他没动兜里的烟。
“你返城手续办好了？”他问。
“刚批下来，明天就能走。”青年抬起头，“可我现在连车票钱都拿不出，更别说安顿。”
沈林没接话，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走吧，我送你回招待所。”
“你不收这机器？”青年愣住。
“收。”沈林说，“但我换个法子——你先拿去用，等你安顿好了再说。”
说完，他解开自己的布袋，伸手进去，掏出刚才在火车站拆下来的那个苏联产变压器。金属外壳冰凉，接口干净，是他特意留着备用的。
他把变压器塞进青年的背包里，顺手拉上拉链：“这个给你，回去修好它。你爹要是听不成广播，心里更难受。”
青年怔住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叫什么名字？”沈林问。
“小刘……刘志远。”
“记住了。”沈林点点头，“镇东头沈记电器行，找不着就问人。以后有难处，再来找我。”
小刘猛地站起来，眼眶又红了：“哥，我……我不白拿你东西，我以后一定……”
“别说以后。”沈林打断他，“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你爹救回来，别的都不重要。”
他说完转身就走，没再回头。肩上的布袋沉甸甸的，脚步却比来时轻了些。
太阳落得快，巷口的光线一点点缩进墙缝。他拐进自家院子时，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返七四，从收破烂开始致富 天己经暗了。鲁小荣正在灶台边切菜，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
“今天回来这么晚？”她问。
沈林没答，把布袋放在屋檐下的木桌上，解开拉链。里面除了几块线路板和铜线圈，只剩下一团旧棉絮。
鲁小荣放下菜刀走过来，皱眉：“零件呢？不是说收了不少？”
“给了人一个。”沈林坐下，从怀里摸出空烟盒，捏扁了扔进炉膛。
“给谁？”
“一个知青，他爹快不行了，要卖收音机换药钱。”他低着头，声音平平的，“我把变压器还他了。”
鲁小荣愣住：“那你这一趟……白跑了？”
“不算白跑。”他指了指布袋角落的几块电容，“这些够用一阵。而且……”他顿了顿，“那变压器留着也是留着，给他，至少能让他爹多听几天新闻。”
鲁小荣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会儿，转身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她出来，手里拿着一小包白糖，走过来放进他的工具箱夹层。
“下次，”她说，“给人带点甜的。”
沈林抬头看她，没吭声。
她也没再解释，端起菜碗回了厨房。锅里炖着白菜豆腐，热气腾腾地冒上来，糊了半边窗户。
他坐在门槛上，点了根烟。火光一闪，照亮了他右手指节上的旧疤。烟抽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个铁皮盒，打开翻了翻，找出一张空白纸条和半截铅笔。
他低头写了几个字：“刘志远，变压器己归还，勿念。”然后折好，塞进工具箱最底层。
外头传来脚步声，邻居收工回来，牵着孩子路过门口，笑着打招呼：“沈师傅，今儿又帮人修东西啦？”
他应了声，没细说。
夜彻底黑下来，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油灯晃了晃。他熄了烟，起身关窗。手搭在窗框上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火车鸣笛。
他知道，那是返城列车的最后一班。
他没动，就站在那儿，听着那声音渐渐远去。
第二天清晨，沈林开门扫地时，在门槛外发现了个粗布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袋红薯干，用麻绳扎得整整齐齐。布袋角上用针线绣了个小小的“刘”字。
他拎起袋子，站了一会儿，转身放进屋里。
鲁小荣从厨房探头：“谁送的？”
“不知道。”他说。
她看了他一眼，没追问，只说：“放柜子里吧，别招老鼠。”
他嗯了声，把袋子搁在工具箱旁边。
上午十点，他正拆一台旧电风扇，门外传来敲门声。抬头一看，是个穿绿军装的男人站在门口，左臂袖子空荡荡的。
“沈林？”那人问。
“是我。”
“陈建国托我带句话。”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他说，最近别去邮局打电话。”
沈林接过纸条，还没来得及问，那人己经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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