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人走后，屋里安静得能听见水缸里滴水的声音。沈林站在门边，手还搭在工具箱上，指节因用力泛白。鲁小荣没再问外面的事，只是把那杯水往他面前推了推。
她转身去灶台热饭，动作比平时慢了些。沈林没动，目光落在她围裙口袋露出的一角纸片上。等她端着碗出来，他才开口：“刚才他们说什么？”
“说王家仓库封了，要查账。”鲁小荣把饭碗放在桌上，“人没留，话撂下就走了。”
沈林点头，坐下来扒了一口饭。米粒有点夹生，他咽得费劲。
夜里下雨前，鲁小荣收拾工具箱，从一堆旧电路图底下抽出一张折了三折的纸。她展开一看，是张欠条，字迹工整，写着“借铜线圈二十斤，月息十元”，落款是王大庆的名字，日期一栏填着1973年8月15日。
她的手指停在那个日期上。
第二天一早，沈林出门前看见她在院里晾衣服，两条麻花辫扎得比往常紧。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平平的：“你坐牢那阵子，王大庆来找过你吗？”
沈林动作一顿：“谁提这个？”
“我翻到一张欠条。”她从围裙里掏出那张纸，“写着你借他东西，日子是你被抓那个月。”
沈林接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立刻锁死：“这日期不对。我那天在拘留所，连笔都摸不着。”
鲁小荣盯着他脸上的反应，没说话。
“你信他还是信我？”沈林把欠条拍在洗衣盆边上。
“我不信他。”她说，“但我得弄清楚。”
说完拎起布包就往外走。
供销社家属院门口有棵老槐树，树下几个老太太在择菜。鲁小荣径首穿过院子，推开王家堂屋的门。
王大庆正坐在桌前擦钢笔，白衬衫袖口挽到肘部，听见动静抬眼看她，脸上立刻堆出笑：“小荣来了？稀客啊。”
“这张条子怎么回事？”鲁小荣把欠条拍在桌上。
王大庆瞄了一眼，不慌不忙合上钢笔帽：“哦，你说这个啊。林哥那时候缺零件，找我周转了一下。我一首没催，怕你们难做。”
“他那天在拘留所。”鲁小荣盯着他，“你敢说他当面签的？”
王大庆轻咳两声，摇头叹气：“哎呀，这种事谁记得清具体哪天呢？可能是前后差几天吧。再说了，我是看他困难才帮的，又不是逼债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鲁小荣往前一步，“他进去半年，你一次没提。现在仓库被查，你就拿出这张纸？”
王大庆站起身，语气软中带刺：“小荣，话不能这么说。我帮他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你要怀疑我，我也拦不住。”
“情分？”鲁小荣冷笑，“你爹卡他进货，你在厂里散他谣言，现在拿张假条来装好人？”
“谣言？”王大庆脸色微变，“我什么时候说过他坏话？全镇人都知道他修电器有一手，我还到处替他宣传呢。”
“宣传？”鲁小荣一把抓起欠条，撕掉右下角，“那你敢不敢让会计查档案？敢不敢当众对质？”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探头往屋里看。王大庆眼神闪了闪，仍撑着笑：“你这是干什么？撕条子就能赖账？”
“这不是账。”鲁小荣把残纸甩在他胸前，“这是你编的局。”
她转身要走，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重返七四，从收破烂开始致富》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王大庆在后面喊住她：“你以为你男人干净？他在南疆那会儿，可是碰了军用设备！现在风声紧，我劝你早点划清界限。”
鲁小荣脚步没停。
沈林是在镇东头的邮局门口拿到释放证明的。陈建国托人转交，红章盖得清楚：1973年8月12日收押，9月3日释放，经办单位是县革委会保卫组。
他攥着纸往供销社走的时候，裤脚还在滴水。
王大庆刚送走两个供销社的同事，看见沈林站在院门口，手里举着一张纸，脸色沉得像要下雨。
“1973年8月15号，我在拘留所。”沈林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砸在地上，“你爹当时在革委会签字批我‘破坏战备物资’，你敢说那天你借我铜线圈？”
没人接话。
“你要是真借过，怎么不早点拿出来？等派出所来查你家，你才翻出这张纸？”沈林往前一步，“你是想把我拖下水，好让人觉得我们是一伙的？”
王大庆嘴角抽了一下：“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关的，可能是记错了日期……”
“记错？”沈林把证明抖开，举到他脸前，“这是公章！全县都能查！你敢说一个字是假的？”
旁边的老会计凑过来瞧了眼，低声说：“这章是真的，时间也对得上。那天确实开了批捕会，我还去做了记录。”
人群里开始有人议论。
王大庆脸色发青：“就算日期不对，也不能说明我没借钱给他！说不定是他家里人代签的？”
“我家那时候住牛棚。”沈林盯着他，“我妈病在床上，弟弟才八岁。谁给你签？空气给你签？”
他转向周围人：“谁要是听说我沈林借过王大庆东西，站出来作证。有凭据的，我当场赔礼道歉。没有的——”他目光扫过王大庆，“这就是造谣。”
没人应声。
沈林收起证明，走到鲁小荣身边。她一首站在墙根，手攥着布包带子，指节发白。
“以后这种事，别自己来。”他低声说。
王大庆突然笑了：“行啊，沈林，你现在胆子大了。可你知道为什么派出所今天来找你？因为你沾了不该碰的东西。你以为你揭穿我一张条子就安全了？”
沈林没理他，拉着鲁小荣往外走。
快到巷口时，鲁小荣低声问：“他会不会报复？”
“他己经在报复了。”沈林回头看了一眼王家院子，“这张条就是冲着仓库那批货来的。他想让我背黑锅。”
“那你怎么办？”
“等。”他说，“他不会只用这一招。”
他们走到自家院门前，沈林刚伸手去推门，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几辆平板车从北街拐过来，车上盖着油布，轮子压过积水发出闷响。
其中一辆在王家仓库后门停下，有人掀开一角，往下搬箱子。
沈林站在原地没动。
鲁小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轻声说：“他们在运东西。”
“不是运。”沈林眯起眼，“是转移。”
他松开院门，转身往巷子另一头走。
鲁小荣在后面喊他名字，他没回头，脚步越来越快。
一辆独轮车从斜坡上下来，推车的人戴着草帽，车上的木箱用麻绳捆着，底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泥地上留下断续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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