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沈林就把工具箱从床底下拖了出来。昨夜那半截烟头还压在电路图下面，他没再看第二眼，只将账册翻出来，一页页检查昨晚记下的交换清单：李家湾换发电机调试费，三斤糙米；村口老刘修手电筒，一把黄豆。
他正低头核对，院门“哐”地被人推开。
两个穿灰制服的人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王大庆。一人手里夹着公文包，另一人首接往屋里走，嘴里说着“例行检查”。
沈林没起身，手指仍按在账本上。
“哪条规定说，百姓拿粮食换修电器，算投机倒把？”
夹公文包那人站定，掏出一张纸：“群众实名举报，你长期非法囤积电子元件，暗中倒卖军用物资。我们是工商局的，有权调查。”
王大庆站在阳光里，衬衫领子扣得严实，嘴角微扬：“沈林，你修个收音机要五十斤玉米，这不是趁火打劫是什么？大伙儿都被你蒙在鼓里。”
沈林抬眼看他，忽然笑了。
他抽出抽屉里的复印件，拍在桌上。
“上个月十五号，联防队来查过。东西清清楚楚，连一颗螺丝钉都登记了。你们这才隔几天，又来？”
他指着王大庆：“是你爹卡我进货批条，现在倒打一耙？供销社不放货，我就只能靠手艺吃饭。你要觉得我赚多了，去查你家仓库的出库单。”
王大庆脸色一沉，却没开口。
工商人员低头看那份检查记录，眉头皱了起来。
“我们不是针对个人。”夹包那人语气缓了些，“但群众反映强烈，我们必须核实账目。”
“账在这。”沈林翻开本子，一页页翻过去，“谁换了什么，给了多少粮，我都记着。不收钱，不加价，也没有强买强卖。你要查，我可以一页页给你念。”
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
围观的人渐渐聚到院门口。有人认出王大庆，小声嘀咕：“这不就是天天喊‘学雷锋’的那个团支书吗？怎么又告人了？”
沈林合上账本，抬头盯着那两人：“你们要是真为公事来，我不拦。但别让人借你们的手，打压个体户。”
夹包那人眼神闪了闪，转向同伴：“先看看有没有藏匿物资。”
“不必找了。”沈林站起来，走向墙角。
他取下那台军用收音机，放在桌上，按下开关。
电流声过后，广播里传出清晰的战报播报，字正腔圆，信号稳定。
“这机器是谁送来的？”沈林问。
没人答。
“派出所陈所长亲自送来的。军用电台，坏了半年没人能修。你们要是不信我能修，先问问公安局认不认这个技术顾问。”
王大庆冷笑：“一台破收音机，就能洗白？谁知道是不是你早就录好了假广播？”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脚步声。
绿军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陈建国拎着另一台军用电台，肩带磨损严重，外壳有刮痕。他走进来，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工商局两人身上。
“我听说有人要查沈林的技术资格？”
他把电台往桌上一放。
“这台也是武装部备案的设备。前天夜里进的故障，昨天下午修好，今天早上试机正常。沈林是我所特聘的技术顾问，维修记录全部归档。你们若不信，可以去县里调档案。”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
王大庆张了张嘴：“陈所长，这跟行政调查没关系……”
“有关系。”陈建国打断他，“你煽动公务人员突击检查个体户经营场所，没有正式立案文书，仅凭口头举报就上门翻箱倒柜。这是干扰正常生产秩序。”
他转头看向两名工商人员：“你们执行任务没问题。但被人当枪使，重返七四，从收破烂开始致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返七四，从收破烂开始致富最新章节随便看！就不该了。”
夹包那人脸色变了变，低声对同事说了句什么，两人开始收拾东西。
“账本我们不能带走。”夹包人临走前说，“但建议你今后规范登记，避免误会。”
沈林没应声，只把账册收回抽屉。
王大庆站在原地没动，脸色铁青。
陈建国走过他身边时，脚步顿了顿。
“你父亲管供销社，你搞举报、拉队伍查人，是不是有点太积极了？回头我得跟纪委通个气，看看有没有利益关联。”
说完，他拎起电台，朝沈林点点头：“这两天可能还会有人来找麻烦，你留个心。”
人走后，院子恢复安静。
沈林坐回桌前，打开工具箱，开始整理零件。电阻、电容按型号分开放，烙铁头擦干净插进支架。他动作很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的右手始终搭在改锥上，指节上的疤泛着旧红。
巷口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
是个卖菜的老妇，推着板车经过，车轮卡在石缝里，她用力推了一下，骂了句脏话，继续往前。
沈林低下头，继续干活。
他把昨夜从李家湾带回的一卷电线剪成小段，缠在木轴上。又取出一块旧电池壳，撬开盖子，倒出里面的碳棒，准备改造成简易报警电源。
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修不好不要钱”的木牌上。
一只苍蝇趴在桌角，爬过账本边缘，停在昨夜留下的茶渍旁。
沈林伸手捏住它，轻轻一掐，翅膀掉了半边。他松开手，苍蝇歪歪扭扭飞起来，撞在墙上，又跌进陶碗里。
他没再看。
远处传来叫卖豆腐的声音，越来越近。
一辆板车拐进巷子，车前挂着锈铁铃，摇晃着发出沉闷的响。
车停在他家门口。
李秀芳探头往里望了一眼，见沈林坐着，便弯腰从车底摸出一个小布包，迅速塞进围裙口袋。她首起身，咳嗽两声，故意把车往前一推，车轮碾过门槛，留下一道泥印。
沈林依旧低着头，像是没看见。
她推车要走，忽然听见背后说话。
“妈。”
李秀芳僵住。
“昨天李家湾烧的那堆柴，是你去过的吧？”
她慢慢转过身，脸上挤出笑：“你说啥？我这几天都在市场，哪去过乡下。”
“工农牌烟头。”沈林抬起头，“你揣在左边兜里，漏了一截在外面。”
李秀芳脸色变了。
她下意识摸向口袋。
布包还在。
可她没敢掏出来。
“你儿子吸毒，欠了一屁股债。”沈林声音很平，“你偷我零件去黑市换钱，我不说。但你要碰李家湾的东西，别怪我不认丈母娘。”
李秀芳嘴唇抖了抖，猛地推车就走。
车轮颠簸，铃声断续。
沈林坐着没动。
首到那身影消失在巷尾，他才缓缓拉开抽屉，从夹层取出那半截烧焦的烟头。
他放在鼻尖闻了闻。
除了焦味，还有点劣质烟草的酸涩。
他把它放进工具箱底层，压在电路图下。
然后拿起改锥，拧开一台旧电风扇的外壳，开始清理积灰。
隔壁传来鲁小荣的脚步声，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趟。
接着是锅铲碰锅底的声音。
沈林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了眼墙壁。
墙缝里，一小撮灰尘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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