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把工具箱轻轻放在门槛内侧,没再看那辆堵在巷口的板车。鲁小荣走后,他站在原地抽了半支烟,烟灰落在补丁裤脚上也没拍。他知道,从今天起,光守住摊子没用,得让上面的人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一早,他拎着工具箱往派出所走。陈建国正蹲在门口擦枪,抬头见是他,指了指屋里:“进来。”
屋子里一股机油味,桌上摆着半杯凉茶。陈建国靠在椅子上,手指敲了两下桌面,“县里有人盯你,说你搞私人交易,扰乱市场秩序。”
沈林站着没动。
“但你也知道,你丈母娘的事闹开了,联防队不好再压你。”陈建国顿了顿,“可风头得过去。我有个事——邻村那台发电机,坏了三个月,没人修得好。你要能把它弄转,我就报上去,说是‘支援农业建设’。”
沈林问:“什么时候要结果?”
“明天中午前,拖拉机得跑起来。”
他转身就走。路上拐进废品站,翻出一台旧收音机里的变压器,又从知青手里换到一根苏联产的高压二极管。回到铺子,他把零件摊在桌上,剪线、剥皮、焊接,一口气做了三个稳压模块备用。天黑时,他拆开发电机外壳,发现里面线路被人动过手脚,电压强行拉高,烧毁了励磁绕组。他咬牙重新绕线,用砂纸一点点磨去漆包线上的焦痕,首到露出铜色。
夜里下了点雨,屋顶漏水,滴在铁盆里啪啪响。他挪了桌子,继续焊电路板。右手食指被烙铁烫了一下,他甩了甩手,没停。凌晨两点,测试仪显示输出电压稳定在二百二十伏,负载波动不超过百分之五。他把整套装置装进一个小铁盒,用螺丝固定在发电机侧面,标上“应急改装”。
天刚亮,他就推着发电机上了村长家的拖拉机。村长穿着旧棉袄站在地头,身后围着十几个村民。有人指着沈林嘀咕:“城里来的破烂匠,能修好?供销社都修不了。”
沈林没理,打开外壳,把烧坏的线圈拿给他们看:“这不是自然损坏。谁把电压调高了一倍?牛拉犁都得电死。”
人群骚动起来。
他接上稳压模块,合上盖子,打火。引擎响了三声,猛地轰鸣起来,排气管喷出一股白烟。拖拉机往前一冲,车轮碾过泥地,留下两道深沟。
村长瞪大眼:“真转了?”
沈林跳上车斗:“试试能跑多远。”
车一路开出村口,沿着土路跑了十五里,折回来又跑了十五里,油没加,机器没冒烟。停车时,发动机外壳温热,测温计显示七十八度,正常。
围观的人都围上来。有人拍拖拉机,有人摸发电机,还有小孩钻到车底看线路。村长一把抓住沈林胳膊:“沈师傅,这可是救了我们全村的春耕!”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抽出五十元塞过来:“这点钱,是大家凑的,谢礼。”
沈林只拿了十元:“国家的东西,我能修是本分。多的不能收。”
村长不依,硬往他口袋里塞,最后被他按住手:“您要是真感谢,以后村里电器坏了,喊我一声就行。我定期来巡修。”
村长愣了几秒,重重点头。
回镇的路上,沈林把发电机绑在自行车后座,风吹得铁盒叮当响。路过供销社门口时,他看见王大庆站在台阶上,手里捏着一份文件,脸色阴沉。两人对视一眼,王大庆转身进了门,玻璃门撞得晃了两下。
他没停下,继续往前骑。阳光照在铁盒上,反射出一道亮光。他右手指节还在疼,那是昨晚绕线时被铁皮划的,血干了,结成暗红色的痂。
快到仓库时,他远远看见一辆绿色卡车横在门口,车身上印着“县供销运输”几个字。驾驶室没人,车门敞着,一只军绿色帆布包挂在后视镜上。他把自行车靠墙一立,走过去看。
卡车挡住了整个铺面,连“修不好不要钱”的木牌都被遮了一半。他伸手推了下车厢,纹丝不动。回头一看,仓库门把手上贴了张白纸条,上面盖着红章。
他正要撕下来看,身后传来脚步声。
“沈林。”
是陈建国。
他转过身。
所长手里拿着一张单据,眉头紧锁:“他们以‘涉嫌非法改装农机设备’为由,查封你的仓库。这是通知。”
沈林接过纸,扫了一眼公章,抬头问:“谁批的?”
“赵德柱签的字,说是接到群众举报。”
“又是王大庆。”
陈建国没说话,只是看着那辆卡车。
沈林把通知折好塞进衣兜,走到卡车前,用力拉开驾驶室门。帆布包还在,他伸手进去翻了翻,摸出一本黑色笔记本,翻开第一页,写着几行字:
“三月十七,沈记发电机改装,未经审批。”
“建议:立即封存相关设备,追查技术来源。”
落款是“工商局临时工作组”。
他合上本子,扔在地上。
陈建国走过来捡起来,看了看,递还给他:“这事没那么简单。他们想断你生路。”
沈林盯着那扇被挡住的门:“一台发电机就能让他们怕成这样?”
“不是怕机器。”陈建国低声说,“是怕你能。”
风卷起地上的纸片,一张发票飞到车轮底下。沈林弯腰去捡,指尖刚触到纸角,远处传来喇叭声。一辆吉普车从街口驶来,车牌被泥糊住,车窗摇下一半,露出半截雪白的确良衬衫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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