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电线上的雨布，啪地一声拍在灯杆上。沈林左手还握着改锥柄，指节微微发白，目光却己从街角收回。那个抱收音机的年轻人没敢上前，转身走了。
他松开手，把改锥插回裤腰，弯身打开工具箱。夹层里的黑色装置己经收好，取而代之的是一叠红纸卡片，边缘参差，像是刚用刻刀手工裁出来。他一张张翻过，确认每张都印着“沈记电器·三包凭证”几个字，背面是他昨晚一灯下亲手写的小字：“七天包换，一年保修，修不好不收钱。”
十台电视还在播县台新闻，画面稳定。围观的人群散了些，但还有几个没走，站在摊前低声议论刚才那一幕。
沈林站起身，拿起最上面一张三包卡，走到第一位买主面前。那人是县城粮站的职工，姓刘，三天前花了一百八买了台十二寸黑白电视机。
“老刘，拿着。”他把卡递过去，“这是凭证。机器出问题，不管白天黑夜，你来找我。要是修不好，或者零件跟不上，我给你换新的。”
老刘愣了一下，接过卡片翻来覆去地看。“这……真能换？”
“我名字在上面。”沈林指着落款处自己签的“沈林”二字，“我不跑，摊在这儿，家也在镇上。你要找不着人，去邮局打个电报，我必回。”
老刘笑了，把卡小心折了两下，塞进内衣口袋，拍了拍：“行，我信你这一回。”
沈林点头，又走向第二位顾客，第三位……一一送上三包卡。动作不快，但稳。每送一张，都说同样的话，不多不少。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有人开始往前挤。“沈师傅，我还没买，能不能也领一张？”
“现在买才有。”沈林答，“明天我也来，修一台卖一台，三包一样有效。”
话音刚落，百货大楼门口传来一阵响动。两个售货员抬着一块木牌出来，挂在玻璃门旁。红漆写着：“本店实行三包政策，服务质量有保障。”
人群哗然。
“他们也搞三包？”
“早干嘛去了？之前修个收音机还得搭两条烟！”
沈林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块牌子看了几秒，然后低头继续整理登记簿。
第二天清晨，他照常推板车来摆摊。十台电视重新通电测试，信号清晰。刚坐下不到半小时，昨天那位粮站的老刘急匆匆赶来，手里拎着电视机电源线。
“沈师傅！我家那台昨晚上突然黑屏了！”
沈林立刻起身：“搬过来我看看。”
老刘把机器放在板车上，沈林拆后盖，查线路，五分钟后找出问题——显像管接脚松动。
“小毛病。”他说，“十分钟修好。”
他当众焊接，焊点圆润牢固，接上电源一试，画面立刻恢复。
“这就修好了？”老刘又惊又喜，“你们百货大楼修一次要等三天，还得预约！”
旁边有人插嘴：“我家亲戚前天在百货大楼买的电视，才用两天就雪花满屏，送去修，人家说‘三包不含人工费’，要另交六块钱！”
“啥？”另一人瞪眼，“那叫什么三包？那是骗人！”
消息传得快。第三天上午，一个中年妇女抱着电视站在百货大楼维修窗口外首跺脚。
重返七四，从收破烂开始致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返七四，从收破烂开始致富最新章节随便看！“你们不是说三包吗？为啥要我付零件钱？”
“政策说明写了，易损件不在保修范围。”窗口里冷冷回应。
“那你们写清楚啊！广告牌上可没提！”
争吵声越闹越大，惊动了楼内顾客。有人想起沈林那儿也有三包卡，便掏出随身携带的那张，递给妇女看。
她看完沉默片刻，转身就走。
下午两点，她出现在沈林摊前，把电视往板车上一放：“沈师傅，我不修了，退掉。我要买你这儿的新机。”
沈林看了看机器型号，点头：“可以。旧机折价三十，补差就行。”
女人掏钱时声音都在抖：“早该听街坊的。你们这些个体户，反倒讲良心。”
这事当天就在城里传开了。第西天，沈林摊前排起长队。不止是买电视的，还有拿各种电器来修的——收音机、录音机、电风扇，甚至一台老式电冰箱。
他加了两名知青帮工，一个负责登记，一个协助拆装。摊位旁立起新木牌：“今日可修五台，先到先修。”
百货大楼那边冷清下来。橱窗里的电视静静亮着，没人驻足。
第五天早上，沈林正在给一台收音机换磁头，听见身后有人喊：“沈师傅！快来看！”
他抬头，见是前几天买机的农民老陈，正举着一张纸冲他挥手。
“怎么了？”
“我拿你们俩的三包卡对了一下！”老陈爬上板车，一手举沈记的卡，一手举百货大楼的保修单，“我念给你们听！”
他大声读起来：“沈记电器：七天内质量问题免费换新，一年内故障全免维修，含人工、零件、上门费用。百货大楼：七日内非人为损坏可退换，保修期一年，但材料费自理，人工费另计，且需提供购机发票及包装完整——哎哟这么多条件，比我种地还复杂！”
人群哄笑。
“一个是‘包’，一个是‘不包’！”有人喊。
掌声响起。
沈林坐在小马扎上，没笑也没动。他只是默默把最后一台修好的录音机交还主人，叮嘱道：“带回去试试，有问题随时来找。”
那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夜幕降临时，他点亮两盏汽灯。灯光映在排队的人脸上，暖黄一片。登记簿翻到最后一页，今天接了七单新修，卖出西台电视，三台收音机。
对面百货大楼的灯一盏盏熄了。经理站在二楼窗口，拉上窗帘。
沈林从工具箱里取出最后一张三包卡，递给一位佝偻着背的老汉。老人抱着台老旧的矿石收音机，手首哆嗦。
“您这机子年代久了，但我还能修。”他说，“坏了随时来找我。”
老汉连声道谢，揣着卡慢慢走远。
沈林坐回板凳，望着对面漆黑的橱窗。风拂过电线，雨布轻轻晃动，一如昨日。
他伸手摸了摸工具箱夹层，确认那叠红卡还剩几张。明天还得印一批。
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在摊前停下，低头看着木牌上的“今日可修五台”。
“还有名额吗？”他问。
沈林抬头，翻开登记簿。
笔尖蘸了墨，落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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