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青州博物馆修复室的天窗，洒在整齐排列的修复工具上，木柄的刻刀、细腻的磨瓷石、装着各色瓷粉的玻璃瓶，在光线下泛着温和的光泽。姜念柠抱着那把仅存的 “姜” 字瓷刀，跟在林深身后走进来，指尖还下意识攥着衣角 ——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正规的文物修复室，比苏家那间临时改造的杂物间，不知好了多少倍。
“念柠，来，我给你介绍下。” 林深朝角落里正在忙活的老人招手，“这位是王师傅，咱们馆里的老修复师，修了三十年古瓷，连省文物局都常请他去帮忙。”
王师傅放下手里的放大镜，转过身来。他穿着藏蓝色的工作服，袖口磨出了毛边，指关节上留着不少细小的疤痕，那是常年跟瓷片打交道的痕迹。他上下打量了姜念柠一番，目光落在她怀里的旧瓷刀上，语气带着几分疏离：“林馆长，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懂修复？”
“王师傅，念柠有天赋，也肯学，您多带带她。” 林深笑着打圆场，又转头对姜念柠说，“你先跟着王师傅熟悉流程，从简单的活做起。”
王师傅没再多说，转身从货架上抱下来一只木盒，打开后露出里面的宋代瓷枕。瓷枕呈如意形，通体是淡青色的釉，侧面有一道不算深的裂纹，像是之前被磕碰过。“这枕没大毛病，就一道裂纹，你先试试补好，注意别破坏原釉色。” 他把瓷枕放在姜念柠面前的工作台上，又递过一套新的修复工具，“先用放大镜看看裂纹走向，别瞎下手。”
姜念柠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拿起放大镜。镜片下，裂纹的纹路清晰可见，像是一条细小的河流，蜿蜒着划过瓷枕表面。她想起母亲笔记里写的 “补裂纹先顺纹，再用同色瓷粉调胶”，指尖忍不住轻轻碰了碰瓷枕的釉面。
就在指尖接触到瓷釉的瞬间，一阵细微的声音突然钻进耳朵 —— 不是外界的声响，更像是从瓷枕内部传出来的，软乎乎的，带着点孩童的稚气：“小孩… 藏… 糖… 缝里…”
姜念柠猛地一顿，放大镜差点从手里滑下去。她以为是自己太紧张出现了幻听，又试着用指腹轻轻蹭了蹭裂纹处，那声音更清晰了，还多了个模糊的尾音：“甜… 糖纸…”
她抬头看了看西周，王师傅正低头打磨一块碎瓷，林深己经去了办公室，修复室里只有工具碰撞的轻响。姜念柠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瓷枕上 —— 声音说 “糖在缝里”，难道是裂纹里藏了东西？
她换了个倍数更高的放大镜，顺着裂纹一点点仔细看。裂纹最窄的地方只有头发丝粗细，可在靠近瓷枕底部的位置，却隐约能看到一点不一样的颜色 —— 不是瓷釉的淡青，而是泛着点微黄，像是被藏在里面的东西映出来的。
姜念柠找来一把细尖的竹镊子，蘸了点清水轻轻裂纹边缘，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细小的瓷缝。镊子尖碰到了一点软乎乎的东西，她屏住呼吸，慢慢把那东西夹了出来 —— 是一颗裹着糖纸的水果糖，糖纸己经泛黄发脆，上面印着模糊的 “民国二十五年” 字样，糖块早就化得只剩一层硬壳，紧紧粘在糖纸上。
“王师傅，您看这个。” 姜念柠拿着糖走到王师傅身边，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惊讶。
王师傅放下手里的活，接过糖看了看，又凑到放大镜下仔细瞧了瞧糖纸：“这是民国的糖啊，怎么会在这瓷枕里？” 他放下糖，转身走向修复室角落的档案柜，翻出一本厚厚的馆藏记录册，顺着索引找到 “宋代如意形瓷枕” 那一页。
册子里的记录很详细，除了瓷枕的年代、尺寸、釉色，最后还有一行小字：“民国三十一年，由青州张姓市民捐赠，据捐赠人所述，此枕曾为其幼子玩具，后因幼子夭折，遂捐赠博物馆。”
王师傅指着那行字，抬头看向姜念柠的眼神彻底变了 —— 之前的疏离和轻视没了，多了几分探究和认可：“你怎么知道这里面藏了糖？这瓷枕进馆这么多年，我修过两次，都没发现里面有东西。”
姜念柠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她总不能说自己能听见瓷枕 “说话”，只能含糊地笑了笑：“我看裂纹的时候，觉得那处颜色有点不一样，就试着拨了拨，没想到真有东西… 可能是运气好吧。”
王师傅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运气也是本事，好好干，以后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林深特意绕到修复室来接姜念柠。看到工作台上的糖和摊开的馆藏记录，他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经过，等王师傅走后，才拉着姜念柠到走廊的僻静处。
“念柠，跟舅舅说实话，你是不是能跟瓷说话？” 林深的声音很轻，眼神里带着温和的探究，没有丝毫惊讶或排斥。
姜念柠愣了一下，看着林深眼里的信任，心里的防线瞬间松了。她点了点头，声音有点低：“嗯… 从被苏家赶出来那天起，碰到古瓷就能听见声音，有时候是碎片的‘疼’，有时候是藏在里面的东西的‘位置’。”
林深听完，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不是坏事，是你妈在天上护着你，给你的本事。”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不过这事儿暂时别跟外人说，文物圈里难免有眼红的，万一被人利用就不好了。以后要是需要用这本事，舅舅帮你打掩护。”
姜念柠看着林深温和的侧脸，眼眶突然有点发热。自从母亲走后，她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无条件地信任她、护着她。她用力点了点头：“谢谢舅舅。”
夕阳透过博物馆走廊的窗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姜念柠低头看着手里的瓷刀，心里忽然踏实了 —— 在这里，她不用再做苏家的工具，不用再怕被人刁难，她可以靠着自己的手艺，靠着这特殊的 “本事”，真正做自己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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