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霄的两个字，如同法官落下的判槌。
它宣告了真相的盖棺定论。
也开启了审判的最终程序。
他冰冷的目光从王氏和凌雪的身上扫过。
他开口，准备宣判她们的最终命运。
“罪妇王氏……”
他的声音在庭院中回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殿下，请慢。”
说话的，是瘫倒在地的王氏。
她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脸上的惊恐和绝望己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一种近乎诡异的镇定。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散乱的鬓发。
她挺首了腰背，朝着夜霄的方向，端端正正地跪好。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困惑。
“殿下。”
王氏再次开口，声音不再嘶哑尖利，反而带着一种条理分明的清晰。
“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殿下宽恕。”
“盗窃也好，谋害也罢，妾身都认。”
“但是，妾身毕竟是凌大将军明媒正娶的继室夫人。”
“是朝廷册封的二品诰命。”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按照大乾律法，凡有品阶在身的诰命妇人犯罪，其案卷须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
“经三司定罪，上报陛下朱批之后，方可定刑。”
“殿下虽是皇子，身份尊贵，但在此地对我进行审判，不合国朝法度。”
“妾身死不足惜。”
“但不能因妾身一人，而坏了朝廷的规矩，损了殿下的清誉。”
她说完，对着夜霄，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她的这番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她将自己从一个罪犯，巧妙地塑造成了一个维护“国法体统”的形象。
她将皮球，再一次踢到了夜霄的脚下。
这是一个更加阴险的难题。
夜霄如果执意审判，就是无视法度，以权压人。
此事传出去，必然会成为政敌攻讦他的把柄。
如果夜霄将她交予三司会审，审判的过程将被无限期拖延。
以王家在朝中的势力，加上凌啸天可能会有的私心，此事最终的结果，充满了变数。
正义的执行，将被程序所绑架。
凌啸天原本死寂的眼中，也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看向夜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几位凌家族老也开始低声议论，脸上露出了认同的神色。
他们认为王氏说得有道理。
夜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
他沉默了。
整个庭院的气氛，因为王氏的这番话，再次变得凝滞而微妙。
凌芸看着王氏。
她看着这个女人在绝境之中，依然能找出最刁钻的角度进行反击。
她不得不承认，王氏并不愚蠢。
但她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凌芸迈步向前。
她走到了王氏的面前。
“王氏，你说的对。”
凌芸平静地开口。
“国法体统，大于一切。”
王氏的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光芒。
她以为凌芸也束手无策了。
“但是。”
凌芸的话锋一转。
“你可知，我大乾太祖皇帝，于开国三十七年秋，曾颁布一道《靖安铁律》？”
凌芸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庭院。
王氏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凌芸的脑海中，“方仓”的屏幕上，正以红字高亮显示着一条极其冷僻的律法条文。
这是从数百万字的《大乾法典》及其补充条款中，瞬间检索出的结果。
“《靖安铁律》，第三章，第七条。”
凌芸的语气如同在背诵书文，不带一丝情感。
“其上明文规定：凡涉御赐之物，案关皇家颜面，若有宗室亲王在场，为免宵小之徒借程序拖延，混淆视听，动摇国本，该亲王可持金牌信物，行‘先决后奏’之权。”
“所谓先决后奏，便是在审理清楚之后，可当场宣判，当场执行。”
“事后，只需将案卷、供状、罪证一并呈报宗人府与陛下备录即可。”
“此律，乃太祖为镇压开国勋贵、肃清朝纲所立。”
“乃国法中的国法，特权中的特权。”
凌芸说完，静静地看着王氏。
王氏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一寸地变得灰败。
她从未听说过什么《靖安铁律》。
但凌芸说得如此详尽，连章节条款都一清二楚，让她无法生出半点质疑。
周围的议论声，也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道闻所未闻的铁律给震慑住了。
凌芸缓缓转过身。
她面向端坐着的夜霄。
她微微屈膝行礼。
“殿下，不知太祖所赐、可先决后奏的盘龙金牌，您今日可曾带在身上？”
她的话音落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夜霄的身上。
夜霄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病弱苍白的模样。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凌芸。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将手伸进了自己宽大的衣襟之内。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夜霄的手，从衣襟中拿了出来。
他的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不过巴掌大小的令牌。
令牌由纯金打造，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令牌之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盘龙。
龙目之处，镶嵌着两颗细小的红宝石，宛如活物。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将那块金牌，随意地放在了身旁太师椅的扶手上。
金牌与坚硬的酸枝木碰撞。
发出了一声清脆而沉重的声响。
“嗒。”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王氏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尽，她的身体晃了晃，眼神中的光芒完全熄灭，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灰白。
那些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族老们，在看到金牌的瞬间，脸色大变，慌忙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
庭院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那块金牌所代表的无上皇权所震慑，陷入了绝对的沉默。
夜霄修长的手指，在金牌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他抬起眼帘，目光冷漠地锁定在王氏身上，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开始宣读最终的判决。
“罪妇王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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