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吹起窗纸的一角，白璃耳朵就抖了一下。
她正缩在毯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门缝外的光。净尘走前那句“别出来”还在她脑子里转，她乖乖地没动，连尾巴都不敢晃。可屋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低声嚷着“供果不见了”，她心里一咯噔，猛地坐首了。
供果？哪个供果？
她记得昨儿晚上净尘给她带回来的点心盒里还有半块桃酥，但她一口都没多吃，更别说去偷什么佛殿里的果子。可那些脚步越走越近，说话声也清楚起来：“……清点时发现少了一盘，香案前空着呢。”“昨夜禁地有妖气残留，长老说要彻查。”
白璃脑袋嗡了一声。
妖气残留？不会是她吧？
她低头瞅了眼自己露在毯子外的一小截银白尾巴尖，又想起昨夜玄慧来时盯着那根毛发闻了半天。完了完了，这下跳进井里都洗不清了。
她下意识想窜出去躲，可刚掀开毯子，门外 Already 响起沉稳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玄慧带着两个弟子走了进来。
他目光扫过屋子，停在窗台边——那里还留着一缕她昨夜蹭落的毛发，在晨光里轻轻颤着。
“果然。”玄慧声音不高，却像冰水泼下来，“妖物擅入禁地，盗取供果，扰乱清修秩序。”
白璃腾地站起来，九条尾巴全贴身后，手忙脚乱摆着：“我没拿！我连那殿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那你为何藏身于此？”玄慧盯着她，“净尘居所，岂是随意容留外人的地方？”
“我是……我是……”她卡住了。总不能说她是偷偷溜进来的狐狸精吧？可不说实话，又显得更可疑。
她越急越结巴，眼圈慢慢红了。“我真的没碰那个果子！我连水果都不爱吃，我喜欢吃糖！你们可以问净尘，他昨天还给我蜂蜜水喝！”
玄慧冷笑：“一个谎圆十个谎。若你无辜，妖气怎会独聚此处？供果敬佛之物，岂容尔等轻慢？”
白璃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是没被人怀疑过，可在荒野里混的时候，打一架就解决了。现在她不能动手，也不能逃，只能站在这儿任人指着鼻子骂偷儿。
她眼角泛起泪花，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就在这时候，院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净尘回来了。
他早课刚结束，僧袍整齐，手里还拿着经书。看到屋里的情形，他脚步一顿，随即平静地走进来，站在白璃和玄慧之间。
“师父。”他合十行礼，“出了何事？”
“供果失窃。”玄慧盯着他，“昨夜唯一进入禁地的外来气息来自你房中。你说，该如何解释？”
净尘沉默片刻，低头看了看脚边蒲团上散落的一星糖纸——那是白璃昨晚吃糖留下的，他没来得及收拾。
他缓缓跪下。
“弟子昨夜曾取供果半枚，喂食一只受伤野猫，未及时上报，甘愿受罚。”
屋里一下子静了。
白璃瞪大眼睛看着他后脑勺，差点喊出声：啥？哪来的猫？！
但她立刻反应过来——他在替她扛。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净尘微微抬手止住。
“你是说，你私自取用供果？”玄慧眉头紧锁。
“是。”净尘垂眸，“弟子知错。”
“你一向持戒严谨，竟也会犯此过失？”玄慧语气严厉，“你可知供果象征清净，不容私用？”
“弟子深知。”净尘声音平稳，“但见那猫伤重垂死，不忍其饿毙于阶前。佛言慈悲为本，弟子虽违规，却不悔。”
玄慧盯着他看了许久，见他眼神坦然，毫无闪躲，终是长叹一声。
“罢了。念你平日修行勤勉，此次又是出于善心，罚你三日斋戒，抄《金刚经》百遍，闭门思过。不得外出，不得会客。”
净尘低头：“谢师父宽恕。”
玄慧转身欲走，临出门前又顿住，冷冷瞥了屋内一眼：“此物不宜久留。”
门关上了。
脚步远去。
屋里只剩下两人。
白璃愣了好一会儿，才扑到净尘跟前，一把抓住他袖子：“你疯啦？哪有什么猫！明明是我——”
“嘘。”净尘抬手按住她指尖，“别说了。”
“可你为什么要认？你会被罚的！你还得抄经、斋戒，三天都不能吃饭！”
“我不饿。”他说完，自己都笑了下，“再说，我也不是完全撒谎。那半枚果子，确实被我拿走过。”
白璃怔住：“什么时候？”
“前天傍晚。”净尘轻声说，“有只小花猫趴在台阶上快不行了，我掰了点苹果喂它。后来忘了报备，一首搁在心里。”
白璃傻眼了。原来他真做过这种事，只是时间对不上。他把旧事挪到现在，既没说谎，又把她护了下来。
她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滚下来一颗，砸在地板上。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我又不是真的……我只是个狐狸。”
净尘看着她，忽然伸手，把她来的一缕头发顺到耳后。
“因为你在我屋里。”他说，“我说过不会把人拒之门外。不管是人，还是狐狸。”
白璃愣愣地看着他。
她活了三百多年，见过无数妖怪为了抢一块肉打得头破血流，也见过人类为了一枚铜板出卖亲娘。可这个人，明明可以推她出去不管，却偏偏跪下去替她担罪。
她第一次觉得，被人保护，原来是这么沉重的事。
她缩回角落，重新裹紧毯子，把脸埋进去，肩膀微微抖着。
净尘没再说话，起身走到桌前，打开经匣，取出笔墨纸砚。他蘸了墨，开始写第一个字。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
白璃悄悄探出头，看他一笔一划写着经文，手指稳得不像个刚背了黑锅的人。
她忽然小声问：“喂。”
“嗯？”
“下次……能不能让我帮你顶一次？”
净尘笔尖顿了顿，没抬头，嘴角却翘了下。
“你不许做坏事，就没法帮我顶。”
“那我故意做件小事，让你罚我呗？”
“不行。”
“嘁，小气。”
她嘟囔完，趴回毯子里，偷偷瞄着他背影，心想：这家伙，明明看起来冷冰冰的，怎么干的事都这么暖呢？
外面风吹动檐角铜铃，叮当响了一声。
净尘写了半个时辰，停下笔，揉了揉手腕。他起身想去倒杯水，却发现茶壶空了。
他回头看了眼白璃：“我去厨房添点热水，你——”
话没说完，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不是巡院弟子。
是玄慧。
门被推开，玄慧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桌上摊开的经卷上，又缓缓移到净尘脸上。
“你刚才说，喂猫是在前天？”
净尘点头。
“可据值守弟子回忆，前日供果并未短缺。”
屋里空气一下子绷紧了。
白璃屏住呼吸，爪子不自觉抠进了毯子。
玄慧盯着净尘，声音低沉：
“那你今日所言，岂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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