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的卢府里,曾回荡着枪尖破风的锐响。卢俊义穿着锦缎劲装,手里的丈八蛇矛舞得密不透风,身后的家丁们齐声喝彩 —— 他是河北第一富豪,家有良田千顷、商铺百间,更兼武艺超群,人送 “玉麒麟” 的名号。那时的他,从没想过 “落草为寇” 西个字会和自己沾边:他断案时会接济穷苦人,遇恶霸会出手教训,却从不会主动沾半点 “恶”;他信的是 “耕读传家”“安分守己”,却没料到,吴用的一纸藏头反诗,会把他从 “富甲一方的员外”,拽进梁山的泥潭里,成了自己最不齿的 “反贼”。
他的 “被裹挟”,是从吴用扮成算命先生上门开始的。那天吴用穿着道袍,手里摇着卦签,对卢俊义说:“员外近日有血光之灾,需往东南方向走一千里,方能化解。” 卢俊义本不信这些江湖伎俩,可吴用又拿出一幅字,说是 “避灾符咒”,让他挂在书房 —— 那字里藏着 “卢俊义反” 西个字,他竟半点没察觉。等他按吴用的话,带着家丁往东南走,刚到梁山附近,就被林冲、武松等人拦住,劝他 “入伙梁山,共图大业”。
卢俊义当场就怒了,提枪就要和梁山好汉拼命:“我乃良民,岂会与你们这些反贼为伍!” 可梁山人多势众,他拼杀了半天,终究寡不敌众,被擒上梁山。宋江亲自为他松绑,摆酒设宴,说 “久慕员外大名,想请员外主持梁山,替天行道”。卢俊义却一口回绝:“我有家有业,若你们放我回去,日后定有重谢;若要强留,我宁死不从!”
他以为梁山会放他走,却没料到这是吴用的 “连环计”—— 在他被梁山 “挽留” 的日子里,吴用早己派人去大名府,把那幅 “藏头反诗” 交给官府,还散布谣言说 “卢俊义投了梁山,要回来攻打大名府”。等他好不容易从梁山脱身,回到大名府,迎接他的不是家人的笑脸,是官府的刀斧手 —— 他被押上公堂,知府拿着反诗问他:“你为何要反?” 他百口莫辩,只能喊 “我是被冤枉的”,却没人信他。
更狠的还在后面。他的管家李固,早就觊觎他的家产和妻子贾氏,见他落难,便趁机诬告 “卢俊义早有反心,我是被迫跟着他”,还买通狱卒,想在牢里结果他的性命。若不是石秀、杨雄等人劫法场,他早成了刀下亡魂。劫法场后,他看着被李固霸占的家产,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家丁,再看看身边的梁山好汉,终于明白:自己己经没了退路 —— 大名府容不下他,官府要抓他,他只能跟着梁山走,哪怕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上了梁山后,他成了最 “尴尬” 的二把手。宋江封他为 “副头领”,却从不让他碰实权:议事时,宋江表面上会问 “卢员外意下如何”,可没等他开口,吴用就会抢先说出宋江的心思;打仗时,宋江会让他冲锋陷阵,说 “员外武艺高强,定能取胜”,却从不给他指挥权;梁山的粮草、钱财,都由宋江的心腹掌管,他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 —— 他这 “二把手”,不过是宋江的 “门面”:用他的 “玉麒麟” 名号撑梁山的场面,用他的 “富豪身份” 吸引更多好汉入伙,用他的 “河北名士” 头衔,为日后招安铺路。
他不是没察觉,却无力反抗。有次他跟宋江说 “梁山该少杀些无辜百姓,别坏了替天行道的名声”,宋江却笑着说:“员外心肠太软,乱世之中,不杀不足以立威。” 他还想再劝,吴用却在一旁打圆场:“卢员外刚上梁山,还不了解情况,日后便懂了。” 他看着宋江的笑脸,看着吴用的眼神,突然明白:自己不过是梁山的 “装饰品”,没人会真的听他的话。
就连征方腊,他也是 “被动参与”。宋江说 “征方腊能得朝廷封赏,日后咱们就能重回正途”,他便跟着去了;战场上,他杀了不少方腊的将领,却从没想过 “为什么要杀”,只知道 “跟着大部队走,别掉队”。有次他撞见李逵杀了投降的士兵,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只能转身走开 —— 他知道,自己管不了,也没人会听他的管。
方腊平定后,他本以为能 “重回正途”,却没想到朝廷还是没放过他。蔡京、童贯等人怕他 “谋反”,便在他的酒里下了毒。他喝了毒酒,肚子绞痛如刀割,走到泗州淮河时,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便对着河水叹道:“我卢俊义一生安分守己,却被奸人所害,落草为寇,最终还是不得善终……” 说完,便投河而死。他到死都没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落得这般下场 —— 他从没主动作恶,却成了恶的一部分;他从没想过反抗谁,却被时代的洪流,卷进了死亡的深渊。
卢俊义的恶,是 “被动卷入的悲哀”。他没有宋江的伪善,没有吴用的算计,甚至没有燕青的 “清醒利己”,他只是个被命运推着走的普通人:被设计、被诬陷、被逼迫,最终不得不跟着恶走,却从始至终,都没主动沾过半点 “恶”。他的恶,不是 “作恶”,是 “被恶裹挟”;不是 “主动参与”,是 “无力反抗”—— 就像一艘在洪水里的船,自己没有方向,只能被洪水带着走,哪怕前方是悬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掉下去。
这恰如现实中那些 “被时代洪流裹挟” 的人:企业被大公司并购后,老板明知新公司在做造假的生意,却不得不跟着做,因为 “不做,自己的心血就会毁于一旦,员工也会失业”;行业被垄断后,小从业者明知垄断企业在压榨消费者,却不得不妥协,因为 “不妥协,就会被挤出行业,连糊口的饭都没了”;甚至普通员工,明知公司在做违法的事,却不得不跟着干,因为 “不干,就会被开除,家里的房贷、车贷还等着还”。他们和卢俊义一样,本有自己的原则,本想安分守己,却在 “大势” 面前,成了无力反抗的受害者 —— 他们的 “恶”,不是自己选的,是被 “大势” 逼的。
最可悲的不是主动作恶,是明明不想作恶,却不得不跟着恶走;最无奈的不是反抗不了,是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卢俊义的故事,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每个普通人在 “体系恶” 面前的渺小:当恶形成了体系,当命运成了枷锁,个体的原则、底线,往往会变得不堪一击。他的悲剧,不是他一个人的悲剧,是所有 “被裹挟者” 的悲剧 —— 他们没做错什么,却要为别人的恶买单,要为时代的错付出代价。
卢俊义投河的那一刻,淮河的水一定很冷,冷得像他心里的绝望。他这辈子,从富甲一方的员外,到被动落草的好汉,再到被毒杀的 “反贼”,始终都在 “被选择”,始终都在 “被裹挟”。他的故事告诉我们:当恶变得 “理所当然”,当反抗变得 “苍白无力”,每个普通人都可能成为 “卢俊义”—— 这不是个体的错,却是时代最大的悲哀。
(http://www.220book.com/book/M3X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