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8 点，向阳殡仪服务站的夜班铃刚响过，阿武就抱着一摞旧档案往档案库走。走廊的白炽灯坏了两盏，昏黄的光在墙面上拖出长影，混着停尸间飘来的冷意，让他忍不住裹紧了洗得发白的棉袄 —— 这是他入职的第二个夜班，口袋里还揣着父亲从医院捎来的字条，上面写着 “月底津贴能买半瓶青霉素，好好干”。
档案库在殡仪馆西侧，是间老木屋，门板上的 “革委会档案专用” 红漆己经掉了大半。阿武推开门时，一股混合着旧纸霉味、樟脑丸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墙角的煤炉早就灭了，只有窗台上的铁皮台灯亮着，光线刚好够照亮最下面一层的档案柜 —— 按班长的要求，他今晚要把 1970 年代的 “夜班执勤记录” 整理出来，装订后送馆长办公室。
最下面一层的档案盒积着厚灰，阿武蹲下来翻找，手指突然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 是个用铁丝捆着的牛皮纸包，上面写着 “1972 年异常记录，封存”。他想起《夜班执勤守则》首页的字迹：31-60 条是 1970 年代的红墨水，心里好奇，就解开铁丝打开了包。
里面是本泛黄的执勤本，字迹是红墨水写的，和守则中间部分的笔迹一模一样。阿武翻到第 15 页，突然停住了 —— 页面被撕去了大半，只剩几行残缺的字：“23 点 50 分，307 号方向有…… 不可回应…… 若见青斑，立即用……” 后面的字被撕得干干净净，只在残页边缘留着一点淡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泪痕，又像是被火燎过的焦印。
“307 号？” 阿武心里嘀咕，这两天整理档案，从没见过编号 307 的遗体登记，他刚想把残页夹回执勤本，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 是赵伯，他手里端着个豁口的搪瓷杯，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红糖水。
“阿武，别翻那本。” 赵伯的声音有点沉，把搪瓷杯往他手里塞，“1970 年代的旧记录，好多都‘不算数’了，馆长说不用整理，你赶紧把它包好放回去。” 赵伯的目光扫过残页上的 “307 号”，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杯柄，指节泛白。
“赵伯，307 号是啥啊？我这两天没见着这个编号的遗体。” 阿武接过红糖水，温热的杯子烫得他手心发暖，可心里却凉了半截 —— 前晚他问起 “第 100 条”，赵伯也是这副紧张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赵伯没回答，反而蹲下来帮他捆牛皮纸包，声音压得很低：“别问，也别找。以前有个老职工，就是因为翻了这本记录，第二天就‘自动离职’了 —— 你问其他同事，没人记得他长啥样，连档案里都没他的名字。”
阿武心里一咯噔，想起《夜班执勤守则》里没明说的规矩：老职工们总说 “违反守则的人会‘走’，走了就没人记得”。他赶紧把牛皮纸包塞回档案柜最里面，用其他档案盒挡住，“我知道了赵伯，再也不翻了。”
“这就对了。” 赵伯松了口气，又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粮票，塞给阿武，“食堂晚上有馒头，用这个换，别饿着。夜里巡查的时候，多注意应急灯，要是红灯闪，就往值班室跑，别回头。”
赵伯走后，档案库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的风穿过树枝，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有人在哭。阿武把红糖水喝光，刚要继续整理其他档案，就看见窗台上多了个东西 —— 是个用粗布包着的小包裹，上面系着红绳，闻起来有股清苦的药味，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放的。
他打开包裹，里面是些晒干的草药，叶子泛着淡绿色，上面还压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夜里若头晕，煮水喝，防‘寒气’”。没有署名，但阿武一眼就认出，这纸条的折法和赵伯昨天给的 “执勤注意事项” 一样 —— 是赵伯放的。
阿武把草药包揣进棉袄内袋，贴着胸口，能感觉到粗布的质感。他想起父亲在医院咳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又看了看档案柜里那本封存的执勤本，突然觉得这殡仪馆里，藏着好多比 “夜班惊魂” 更重的东西 —— 是老职工们不敢说的秘密，是守则上没写的危险，还有像赵伯这样，明明想提醒，却又不敢明说的隐晦善意。
晚上 10 点，阿武整理完最后一份档案，锁上档案库的门往值班室走。走廊的应急灯亮着，是正常的白光，停尸间的冰柜 “嗡嗡” 低鸣，一切都和平时一样。可他摸了摸胸口的草药包，又想起残页上的 “307 号” 和 “青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盯着他，等着他犯第一个错。
值班室的窗台上，月光刚好落在《夜班执勤守则》上，首页的 “缺第 100 条，待补” 格外显眼。阿武把守则摊开，指尖划过那些不同颜色的字迹，突然发现 61-99 条的铅笔字迹旁，有个很小的划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刻的 —— 是个十字符号，和殡仪馆馆徽上的十字章，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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