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9 点的向阳殡仪服务站，走廊里的白炽灯忽明忽暗，把阿武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揣着磨边的《夜班执勤守则》，指腹反复第 7 条：“23:59 分前，若闻停尸间敲门声，不可回应，需立即打开走廊应急灯”—— 这是他入职的第二个夜班，父亲在医院的催款单还压在集体宿舍的枕头下，国营单位的津贴是唯一的指望，他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值班室的煤炉快灭了，阿武刚添了块蜂窝煤，就听见 “笃、笃、笃” 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 —— 是停尸间的方向。他心里一紧，抬眼瞅了瞅墙上的挂钟：9 点 15 分，离守则说的 23:59 还早，怎么会有敲门声？
按守则第 36 条 “非必要不离开执勤区域”，他该待在值班室不动，可那敲门声没停，节奏均匀得像有人在数着秒，“笃、笃” 声撞在老墙面上，又弹回来，混着停尸间冰柜的 “嗡嗡” 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谁啊？值班呢！” 阿武忍不住朝走廊喊了一声，话音刚落，敲门声突然停了。他正松口气，就听见口袋里的守则 “哗啦” 响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动，翻开的那页正好是第 42 条：“不可对未知声响回应，违者恐遇‘遗忘之事’”。
“糟了！” 阿武赶紧站起来，按守则第 7 条的补充说明，抓着应急灯的开关往走廊跑。应急灯是老式的红灯，拉绳上积着灰，他刚拽了一下，红灯 “啪” 地亮了，淡红色的光洒在停尸间的铁皮门上 —— 门是关死的，门把手上挂着的铜锁还好好的，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可刚才的敲门声明明那么近，像是有人贴在门后敲。阿武盯着门板上的 “停尸间” 三个字，突然觉得那字迹在红灯下有点扭曲，像是在动。他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撞到个硬东西 —— 是个铁皮盒，捡起来一看，盒盖上刻着个十字章，和殡仪馆馆徽一模一样，里面是空的，只有股淡淡的药味。
“阿武，你在这儿干啥？” 身后传来赵伯的声音，他手里拎着个布包，肩上扛着袋煤，“刚在仓库听见你喊，红灯都开了，是遇着啥了？” 赵伯是馆里的老职工，头发都白了一半，总揣着个铁皮盒，没人知道里面装着啥，只听说他是 “子承父业”，守了殡仪馆三十年。
“赵伯，刚才停尸间有人敲门。” 阿武把铁皮盒递过去，“还捡着这个，在门边上。”
赵伯接过盒子，脸色沉了沉，没看盒子，反而盯着阿武的脸：“你回应了？” 见阿武点头，他叹了口气，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纸包，塞给阿武：“这是防疫草药磨的粉，装在口袋里，能挡点‘不干净的’。上次老郑（前夜班职工）就是回应了敲门声，第二天就‘自动离职’了，现在馆里没人记得他长啥样 —— 这就是守则说的‘遗忘之事’。”
阿武攥着纸包，草药的清苦味透过纸缝钻出来，他突然想起第一天入职时，人事科的人说 “夜班不好干，能撑过三个月的没几个”，当时他没当回事，现在才知道这话的意思。“赵伯，那盒子是啥啊？” 他又问，指了指赵伯手里的铁皮盒。
赵伯把盒子揣回怀里，没回答，反而帮他把应急灯的拉绳缠在门把手上：“以后到点就把红灯开着，别等有动静再跑。对了，你的执勤本呢？拿出来我看看。”
阿武赶紧掏出执勤本，上面记着今晚的巡查时间：8 点整查停尸间门锁，8 点半添煤，9 点…… 刚写到 “9 点遇敲门声”，赵伯突然指着本子边缘：“这里怎么有块青斑？”
阿武凑过去看，本子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块淡青色的印子，像水渍，又像…… 尸斑。他心里一凉，想起刚才碰过停尸间的门把手，难道是沾到了什么？
“别慌，不是大问题。” 赵伯从布包里拿出块布，蘸了点煤炉上的温水，帮他擦本子，“这是老木头受潮的印子，馆里老物件都这样。” 可阿武明明看见，那布擦过青斑后，布角沾着点淡绿色的粉末，和他手里草药包的颜色一模一样。
赵伯收拾好布包，扛着煤往值班室走：“后半夜要是听见停尸间有算盘声，别去看，那是‘老规矩’。你的粮票够不够用？不够跟我说，我还有几张省下来的。”
阿武跟在后面，手里攥着草药包和执勤本，心里乱糟糟的。刚才的敲门声、赵伯的草药粉、本子上的青斑，还有那句 “遗忘之事”，像一团乱线，绕得他喘不过气。走到值班室门口，他突然想起个事：“赵伯，守则首页说缺第 100 条，那第 100 条到底是啥啊？”
赵伯的脚步顿了一下，背对着他说：“别找第 100 条，找着的人，都没好下场。” 说完就进了值班室，煤炉的火光映着他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像个模糊的十字。
阿武站在门口，走廊的红灯还亮着，停尸间的方向没再传来动静，可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药包，又看了看执勤本上的青斑，突然明白 —— 这殡仪馆的夜班，根本不是按部就班就能熬过去的，那些写在守则上的字，藏着比催款单更让人害怕的东西。
挂钟的指针慢慢指向 10 点，冰柜的 “嗡嗡” 声更响了，阿武把草药粉撒了点在值班室门口，又把应急灯的拉绳攥在手里 —— 今晚还长，他得撑下去，为了父亲的医药费，也为了不变成 “被遗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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