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殡仪馆，停尸间的冰柜嗡鸣像贴在耳边的蝉翼，缠得人心里发慌。阿武蹲在 307 号遗体旁，手里捏着半截断了的化妆刷 —— 昨天给这具 “无人认领” 的遗体上妆时，刷子突然从木柄处裂成两半，今天得补完剩下的妆，按《夜班执勤守则》第 22 条，“遗体火化前需妆容完整，不可留瑕疵”。
他把新刷子蘸上粉底，刚要往遗体苍白的脸颊上涂，眼角余光突然扫到旁边的化妆镜。镜面蒙着层薄灰，却把停尸间的红光映得格外亮，连他自己的影子都泛着淡红，像泡在水里的纸。阿武突然想起守则第 28 条：“夜间给遗体化妆时，不可首视镜中自己的倒影，若见异常，立即用黑布蒙镜”，可他刚入职时没人教过 “异常” 是啥样，这会儿手忙脚乱的，竟忘了移开视线。
镜中的影子动了。
不是阿武的动作 —— 他明明捏着刷子没动，镜里的自己却慢慢抬起头，朝着停尸间深处看，嘴角还扯出个奇怪的弧度。阿武心里一紧，猛地闭了眼，再睁开时，镜中的影子又恢复了正常，只有他自己的手在发抖，粉底蹭到了遗体的衣领上。
“嗡 ——” 冰柜突然发出一声闷响，阿武听见身后传来 “嗒嗒” 声，像有人用指甲刮冰柜门。他不敢回头，按守则第 7 条的习惯，先摸出口袋里的应急灯开关，“咔嗒” 一声，走廊的红灯亮了，那刮擦声却突然没了，只剩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带着消毒水的味道，吹得化妆镜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他赶紧用黑布把镜子蒙住，指尖碰到镜面时，却摸到道细痕 —— 不是灰，是道淡青色的印记，像用指甲在镜面上划出来的，形状弯弯曲曲，有点像赵伯上次塞给他的 “防疫草药” 包上的符号。阿武心里犯嘀咕，这镜子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多了道痕？
“阿武，还没弄完？” 门口传来食堂老张的声音，他端着个铝制饭盒，里面是热好的红薯粥，“刚在食堂看见你没吃饭，给你端过来了，趁热喝。” 老张的目光扫过 307 号遗体，眉头皱了一下，“这具怎么还没安排火化？我记得上周就贴了认领通知，别是……” 他没往下说，只是把饭盒塞给阿武，转身就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不少。
阿武喝着粥，心里更沉了 —— 这几天接触过 307 号遗体的人，都透着股不对劲：赵伯提醒他 “别碰这具的衣领”，老张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连平时最爱打听事的老周，昨天聊起 307 号时都突然说 “忘了要说啥”。他想起守则第 45 条：“不可向同事透露执勤时的异常，避免‘被遗忘’”，难道 307 号遗体真有问题，连提都不能提？
喝完粥，阿武接着补妆。这次他特意避开镜子，可当刷子扫过遗体的手腕时，却摸到个硬东西 —— 不是骨头，是藏在袖口内侧的一小块布料，摸起来像帆布，上面似乎绣着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把袖口往上捋了点 —— 淡青色的符号，和镜面上的细痕一模一样，绣在布料上，针脚很密，像是后来缝上去的，不是衣服原本的图案。
“谁让你动它的？” 赵伯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阿武吓得手一抖，刷子掉在地上。赵伯手里拿着个铁皮盒，脸色比平时沉，“忘了我跟你说的？别碰 307 号的衣领和袖口，老职工都知道，这具‘邪性’。”
“不是我要碰，是刚才摸到有东西……” 阿武赶紧把袖口放下来，却看见赵伯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刷子上，还有他口袋里露出来的草药包 —— 上次赵伯说这包草药能 “防寒气”，现在看来，那包上的符号和 307 号的符号、镜中的痕迹，说不定是同一个东西。
赵伯没再骂他，蹲下来捡起刷子，用布擦了擦：“这具遗体的死亡证明有点怪，你别多问，按规矩弄完就行。” 他打开铁皮盒，里面是半包新的草药粉，递给阿武一小撮，“撒在 307 号的衣领上，别让人看见 —— 夜里执勤，多注意点应急灯，要是红灯闪三下，就赶紧去仓库找我。”
阿武接过草药粉，指尖碰到赵伯的手，发现赵伯的指甲缝里也沾着点淡青色的粉末，和 307 号袖口的符号颜色一模一样。“赵伯，这符号到底是啥？” 他忍不住问，“镜子上、遗体上、草药包上，都有这个……”
“别问。” 赵伯打断他，把铁皮盒盖好，“守则没写的，就别打听 —— 你爹让你过来上班，是为了领津贴治病，不是让你找事的。” 赵伯的声音软了点，“记住，下周一之前，别再碰 307 号的任何地方，馆里说要是还没人认领，就按规定火化，到时候就没事了。”
赵伯走后，停尸间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冰柜的嗡鸣还在响。阿武把草药粉撒在 307 号的衣领上，淡青色的粉末落在白色的布料上，竟慢慢和袖口的符号呼应着，泛出点微光，又很快消失了。他摸了摸怀里的执勤本，首页 “缺第 100 条，待补” 的字迹格外扎眼 —— 难道这第 100 条，和 307 号遗体、和这些淡青色的符号，都有关系？
凌晨三点，应急灯突然闪了一下。阿武心里一紧，想起赵伯的话，赶紧收拾好东西往仓库走。路过集体宿舍时，他听见老周在里面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上次老王就是查了 307 号，第二天就‘自动离职’了，现在谁都想不起来他长啥样……”
阿武脚步一顿，后背冒起冷汗 —— 守则里说的 “被遗忘”，难道就是这样？查了 307 号的人，会被所有人忘记，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他攥紧口袋里的草药粉，加快脚步往仓库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 307 号藏着啥秘密，在爹的病好之前，他绝对不能出事，更不能被 “遗忘”。
仓库的灯亮着，赵伯正在整理旧的殡仪用品，角落里的煤炉上放着个搪瓷缸，里面的玉米粥还冒着热气。看见阿武进来，赵伯指了指缸子：“刚热的，喝了暖暖身子 —— 夜里别瞎逛，就在仓库待着，等天亮换班。”
阿武坐在煤炉旁，喝着热粥，却觉得心里发冷。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药粉，又想起 307 号袖口的淡青符号，还有镜中那个奇怪的影子 —— 这殡仪馆里，藏着的秘密，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而那本缺了第 100 条的守则，或许就是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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