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透过殡仪馆的木窗，在值班室的水泥地上投出长条形的光斑。阿武把父亲的病历塞进贴身口袋，指尖蹭过 “急需手术费” 的字样，又摸了摸怀里的《夜班执勤守则》—— 这是他入职的第三个夜班，国营单位的津贴要下个月才发，他得撑到那时候，不能出半点错。
“阿武，第一次自己巡查停尸间，记着按守则来。” 赵伯从仓库走出来，手里拎着个铁皮水壶，往阿武的搪瓷缸里倒热水，“每具遗体都要核对编号，尤其是最里面的 307 号，别多碰，老职工都知道那具‘邪性’。”
阿武点点头，接过搪瓷缸，热水的温度透过缸壁传到手上，却没驱散心里的发慌。按守则第 32 条，“每日 18 点需首次巡查停尸间，核对编号后在登记本签字”，前两个夜班都是赵伯带着他，今天赵伯要整理仓库的旧殡仪用品，只能他自己去。
停尸间的门刚推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冷气的味道就涌了出来，比值班室冷了好几度。阿武打了个寒颤，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一排银色的冰柜，编号从 201 开始，依次往后排，最里面的 307 号冰柜孤零零地靠在墙角，外壳上落着层薄灰，比其他冰柜旧了不少。
他按顺序核对：201 号（老奶奶，家属明天来领）、203 号（中年男人，车祸去世）、301 号（婴儿，夭折）、305 号（青年女性，病逝），每核对完一具，就往登记本上打勾。轮到 307 号时，阿武的手电筒光顿了一下 —— 这具冰柜的锁扣有点松，不像其他冰柜那样扣得严实，而且冰柜外壳上，好像有几道模糊的印记，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又像是某种符号。
“应该是老锈吧。” 阿武嘀咕着，伸手想去碰锁扣，突然想起赵伯的话 “别多碰 307 号”，赶紧缩回手。他在登记本上找到 307 号的位置，上面只写着 “无人认领，死因不明”，连性别都没填，登记人那一栏，是个模糊的签名，像是被墨水晕染过，看不清名字。
刚要签字，停尸间的灯突然闪了一下，手电筒的光束也跟着晃了晃，照在 307 号冰柜的门上 —— 刚才没注意，冰柜门上竟贴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 “别开” 两个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很慌张的时候写的。
阿武心里一紧，这纸条前两个夜班都没看见，是谁贴的？他想把纸条揭下来，手指刚碰到纸边，就听见身后传来 “咔嗒” 一声，像是冰柜门被风吹动的声音。他猛地回头，所有冰柜的门都关得好好的，只有自己的手电筒在微微发抖。
“别自己吓自己。” 阿武深吸一口气，按守则签完字，赶紧退出停尸间，锁门时特意拉了拉，确认锁牢了才往值班室走。路过仓库时，看见赵伯在翻一个旧木箱，里面装着些民国时期的防疫手册，封面上印着和馆徽一样的十字章符号。
“赵伯，您这是找啥？” 阿武停下脚步。
赵伯把手册往箱子里塞了塞，声音压得很低：“没啥，清理旧东西。对了，今晚别在集体宿舍住，去仓库阁楼凑合一晚，老周（另一个夜班职工）刚跟我借粮票，说要给孩子换馒头，我怕他翻你东西。”
阿武愣了一下 —— 老周昨天还帮他修过手电筒，怎么会翻他的东西？但赵伯的语气很认真，不像开玩笑，他只好点点头：“谢谢赵伯，我知道了。”
夜里十点，阿武抱着铺盖去仓库阁楼。阁楼里堆着旧的寿衣和花圈，角落里有个小小的煤炉，赵伯己经帮他生好了火，炉边放着两个白面馒头，用纱布包着。“这是我用粮票换的，你垫垫肚子。” 赵伯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夜里要是听见停尸间有动静，别下去，那是老房子的木头响。”
阿武拿起馒头，咬了一口，面香混着煤炉的烟火气，让他稍微安心了点。他把铺盖摊在煤炉旁，刚躺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不是阁楼里旧东西的味道，倒像是从集体宿舍的方向飘过来的。
他忍不住往阁楼的小窗户看，集体宿舍的灯还亮着，老周的影子在窗户上晃来晃去，像是在翻什么东西。阿武心里犯嘀咕，老周到底在找什么？是找他的粮票，还是找别的？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阿武突然听见停尸间方向传来 “笃笃” 声，很轻，像是有人用手指敲冰柜门。他一下子清醒了，摸出手电筒往楼下照，仓库里黑漆漆的，只有煤炉的余火在闪烁。
“肯定是听错了。” 阿武把被子裹得更紧，却再也睡不着了。他想起 307 号冰柜上的模糊印记和 “别开” 的纸条，想起赵伯藏起来的民国防疫手册，还有老周在集体宿舍翻东西的样子 —— 这些事像小石子一样，落在他心里，让这个夜班的冷意，从皮肤钻进了骨头里。
天快亮时，阿武才眯了一会儿，梦里全是停尸间的冰柜，307 号的门突然开了，里面飘出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穿着民国防疫服，胸前的十字章在发光，可脸却模糊不清，怎么也看不透。
醒来时，煤炉己经灭了，阁楼里的霉味更浓了。阿武收拾铺盖往楼下走，路过集体宿舍时，看见老周蹲在门口抽烟，看见他过来，赶紧把烟踩灭，眼神躲躲闪闪的，没像往常一样打招呼。
阿武心里的疑团又重了一层 —— 这个殡仪馆，好像藏着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而那本《夜班执勤守则》上缺的第 100 条，说不定就是解开这些秘密的钥匙。他摸了摸怀里的守则，首页 “缺第 100 条，待补” 的字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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