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的夕阳，把向阳殡仪服务站的白墙染成淡橘色。阿武攥着刚领的夜班执勤表，衣兜里揣着父亲托人带的话 ——“国营单位的工作要惜命，别好奇不该问的”，可脚步还是忍不住往停尸间挪。按《夜班执勤守则》第 12 条，“接班后需逐一核对遗体编号与登记本，确认无偏差”，这是他入职第五天，还没出过岔子。
停尸间的门推开时，消毒水味混着老冰柜的铁锈味扑面而来。阿武拿着登记本，从最左边的 201 号冰柜开始核对：“201，女性，78 岁，家属明日来领”“203，男性，42 岁，工伤身故”…… 每核对一个，就在登记本上画个勾，笔尖划过纸页的 “沙沙” 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轮到最里面的 307 号冰柜时，阿武的笔顿住了。登记本上 “307 号” 那行字，像是被水浸过，除了编号，“姓名、年龄、死因” 全是模糊的墨团，只能勉强看出 “无人认领” 西个字。他皱了皱眉 —— 前几天核对时，这行字还清晰着，怎么突然就糊了？
“该不会是登记本受潮了？” 阿武嘀咕着，伸手去拉 307 号冰柜的门。冰柜把手冰凉，刚拉开一条缝，一股比其他冰柜更冷的寒气钻出来，带着点淡淡的苦腥味，不像普通的冷气。他探头往里看，遗体盖着白布，只露出一截手腕，皮肤苍白得像纸，没什么异常。
“阿武，别愣着了，赵伯喊你去仓库拿煤。” 门口传来同事老周的声音，他手里捏着两张粮票，正往食堂方向走，“晚了食堂的馒头就没了，我帮你留了两个，拿煤完了赶紧去。”
阿武赶紧把冰柜门关紧，按守则第 19 条 “无人认领遗体需双锁固定”，确认锁扣扣好，才往仓库走。仓库里堆着旧的寿衣和殡仪用品，赵伯正蹲在煤炉边敲煤块，铁皮盒放在旁边，里面装着半盒旱烟。
“来了？把这袋煤扛去值班室，夜里冷，煤炉别灭。” 赵伯头也没抬，手里的煤钎子 “当” 地敲在煤块上，溅起细小的火星，“对了，刚才核对遗体，没碰 307 号吧？”
阿武心里咯噔一下 —— 赵伯怎么知道他看了 307 号？他赶紧摇头：“没碰，就核对了编号，就是登记本上那行字糊了，看不清信息。”
赵伯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他，眼神比平时沉：“糊了就别管，那本登记本有些年头了，受潮是常事。” 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粮票，塞给阿武，“拿着，老周说帮你留了馒头，快去吃。记住，307 号别多问、别多看，咱们干这行的，安稳最重要。”
阿武接过粮票，指尖碰到赵伯的手，冰凉的，像刚摸过冰柜。他想起父亲的话，没敢多问，扛着煤袋往值班室走。路过食堂时，老周把两个热馒头塞给他，嘴里还念叨：“昨天我值夜班，听见 307 号冰柜那边有响声，像有人在敲柜门，可早上核对，啥问题没有，你夜里多注意点。”
阿武咬着馒头，心里更慌了。老周说的响声，难道和登记本上模糊的字有关？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夜班执勤守则》，翻到第 19 条，后面还有行小字，是前几任值班员用铅笔写的：“307 号，慎碰，碰则‘忘’”—— 这行字他前几天没注意到，今天才看见，字迹淡得像要消失。
回到值班室，阿武把煤倒进煤炉，火光舔着炉壁，映得登记本上 307 号那行模糊的墨团，像在慢慢扩散。他想起赵伯的警告，又想起老周说的响声，手里的馒头突然没了胃口。窗外的天渐渐黑了，停尸间的冰柜开始 “嗡嗡” 运转，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等着被发现。
他把登记本放进抽屉，按守则第 28 条 “重要文件需上锁”，钥匙串在手腕上。可眼睛总忍不住往停尸间的方向瞟 ——307 号冰柜里的遗体，到底是谁？登记本上的字，是真的受潮，还是有人故意弄糊的？赵伯的警告，又在怕什么？
这些疑问像小虫子，在阿武心里爬，让这个夜班的消毒水味，变得比平时更重了些。他不知道，第二天核对登记本时，307 号那行字，会彻底变成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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