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的夕阳，把向阳殡仪服务站的青砖墙染成淡红色。阿武背着帆布包走进大门时，消毒水的味道混着焚化炉残留的焦味，扑面而来 —— 这是他第二个夜班，口袋里还揣着父亲从医院托人捎来的字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好好干，津贴能凑够药费”。
“阿武来了？先去登记室核对遗体编号，老周刚交班，说 307 号得重点记着。” 传达室的老李探出头，手里攥着个缺角的搪瓷杯，“别碰那具，老职工都绕着走。”
阿武点点头，心里却犯嘀咕 —— 昨天第一个夜班，他只远远看见 307 号的冰柜在停尸间最里面，盖着块褪色的蓝布，没敢靠近。按《夜班执勤守则》第 12 条 “接班需核对所有遗体编号，确认冰柜锁具完好”，他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停尸间。
冰柜一排排空荡荡的，只有五个柜门锁着，编号从 201 到 307。阿武逐个检查锁具，201 到 305 的锁都好好的，铜制锁芯闪着冷光，可到了 307 号，他刚要伸手摸锁，指尖就碰到了蓝布下的异样 —— 冰柜门没完全关严，蓝布边缘露出点深灰色的衣料，衣领略微翘着，像是里面塞了什么硬东西，硌得布面鼓出个小角。
“谁没关紧？” 阿武皱着眉，想把冰柜门推严实，可手指刚碰到衣料，就觉得一阵寒气顺着指尖往上爬，比其他冰柜的温度低得多。他忍不住掀开蓝布一角 —— 里面是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衣领内侧似乎缝着什么，摸起来像块金属，边缘有棱有角，不像纽扣，倒像枚小铜片。
“阿武！别碰那布！” 停尸间门口传来赵伯的声音，他手里拿着个铁皮盒，快步走过来，一把把蓝布盖严实，“忘了守则第 19 条？无人认领遗体需保持原样，不许私自翻动。”
阿武赶紧收回手，指尖还留着那股刺骨的凉：“赵伯，这冰柜没关紧，我想推严实……”
“不用你管，维修队明天来修。” 赵伯的语气比昨天严肃，他打开铁皮盒，倒出一小包淡绿色的草药末，塞进阿武口袋，“夜里揣着，能防寒气，上次老吴夜班冻得发烧，就是靠这个好的。” 阿武捏了捏草药包，闻着有股清苦的味，和铁皮盒缝隙里露出来的粉末一模一样。
离开停尸间时，阿武回头看了眼 307 号的冰柜，蓝布在风里轻轻晃，像有人在里面动。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药包，又想起老李的话，心里的不安又重了几分。
晚饭在集体宿舍吃，只有阿武和两个白班职工 —— 老郑、小孙。小孙刚入职三个月，捧着碗玉米粥，小声说：“阿武，你昨晚没遇见啥怪事吧？我上个月值夜班，听见停尸间有算盘声，吓得一整晚没敢合眼。”
老郑突然咳嗽了一声，瞪了小孙一眼：“别瞎说，哪有什么怪事？都是老房子的木头响。” 可他的目光扫过阿武的口袋，又补充道，“夜里别去翻执勤日志后面的空白页，前几年有个职工在上面写‘307 号’，第二天就没来上班，档案上写着‘自动离职’，谁都想不起来他长啥样。”
阿武心里一咯噔 ——《夜班执勤守则》首页夹着张便签，写着 “执勤日志需每日记录，空白页不可乱涂”，他昨天没敢翻后面。“老郑，307 号到底是啥时候送来的？怎么没人认领？”
老郑喝了口粥，没说话，小孙却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老李说，307 号是上个月暴雨天送来的，送的人没留名字，只说‘别火化，等沈家后人来’。沈家？是不是民国时那个防疫队沈家？”
阿武想起昨天在守则封皮上看见的模糊签名，好像有个 “沈” 字，刚要追问，赵伯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件棉大衣：“阿武，夜里冷，穿这件厚的。” 他的目光扫过宿舍，小孙立刻闭了嘴，老郑也低头喝粥，好像刚才的话从没说过。
赵伯把棉大衣递给阿武，凑到他耳边，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夜里巡查，别超过停尸间门口三米，应急灯只许开一分钟，记住了？” 他说完，又看了眼阿武的口袋，“草药包别丢，比啥都管用。”
晚上八点，阿武换好棉大衣，准备去值班室。路过停尸间时，他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 ——307 号的冰柜旁，好像有道淡青色的影子晃了一下，快得像错觉。他赶紧按赵伯说的，退到三米外，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药包，硬邦邦的，稍微安心了点。
值班室的煤炉没生着火，寒气从窗户缝钻进来。阿武翻开执勤日志，首页写着前几任职工的签名，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有个淡淡的青色印子，像有人用指甲划的，形状和 307 号冰柜上的锁芯有点像。他想起老郑的话，赶紧把日志合上，心里却总惦记着 307 号的衣领 —— 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为什么赵伯和老职工都不让碰？
墙上的挂钟指向七点半，离夜班巡查还有半小时。阿武摸了摸口袋里父亲的字条，又捏了捏草药包，深吸一口气 —— 不管 307 号有什么秘密，不管宿舍的怪谈多吓人，他都得撑下去，父亲还在等着他的津贴。
只是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停尸间的窗户 “哐当” 响，阿武总觉得，今晚的夜班，不会像昨天那么平静。他翻开《夜班执勤守则》，目光落在第 7 条 “23:59 前需锁死停尸间大门，不可回应门内声响” 上，指尖不知不觉攥紧了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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