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烧命的火不是谁都能点
铁门闭合的余震还在青砖上震颤，栾阳垂下手，左臂的焦痕像条活物，正顺着肌肉纹理往锁骨攀爬。
他能听见皮肤下细微的噼啪声，像极了二十年前影营火焚叛徒时，柴堆里炸裂的竹节。
“爹。”小核桃从贾蓉怀里探出头，小手轻轻覆在他焦黑的皮肤上。
孩子掌心的温度让那灼痛稍缓，却让栾阳喉结滚了滚——他总以为藏得够深，三年前在漠北替铁蛋挡下的毒火，竟在今夜彻底撕了伪装。
竹楼里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
贾蓉抱着一摞旧书撞开门，发间玉簪歪向一侧，《幽冥残卷》的绢页在她指间簌簌作响：“找到了！”她掀开最上面一本褪色的《焚道录》，烛火映得书页边缘泛着焦黄，“心核孕于悔，非怨恨所铸。”指尖重重压在“七万亡魂，皆因一人贪生而赴死”那行字上，声音轻得像叹息，“阿阳，你背的不是命债，是七万个替你挡刀的人。”
铁蛋凑过来看，小手指戳了戳“贪生”二字：“是那些说‘主子先走’的叔叔吗？”他五岁生辰那晚，栾阳醉后说漏了嘴，讲过影营暗桩被围时，二十个兄弟用血肉堆出的逃生路。
栾阳的呼吸滞了滞。
竹楼外的雪粒子打在窗纸上，他突然想起昨夜替小核桃盖被子时，摸到她颈后那圈淡青胎记——和影营死士颈后的烙痕，形状分毫不差。
“去炭窑。”贾蓉突然抓起斗篷，“蚕母说的赎罪帛需要验证。”她扫过缩在墙角的小烬——那孩子自三天前被铁蛋从雪堆里捡回来，就一首抱着炭块发抖，此刻听见“炭窑”二字，漆黑的手指无意识抠进砖缝，指节泛出青白。
龙脊关外的炭窑比想象中冷。
残垣上结着冰棱，风穿堂而过时，像极了某种呜咽。
蚕母端坐在织机前，银白的发丝垂落如瀑，织机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织出的布却灰白如雾。
“此帛不燃凡火。”她的声音像老树根摩擦石缝，“唯滴血者若心有真悔，方能引火。”
小烬的手在抖。
他从怀里摸出片碎瓷，割破指尖的瞬间，血珠落在帛上，像滴进了棉花里，连个焦痕都没留下。
贾蓉接过碎瓷，腕间金铃轻响，她划开掌心，血珠滚过时，帛边终于泛起极淡的焦黑，像被虫蛀的旧纸。
“让我试试。”铁蛋突然踮起脚。
他的小胳膊还没案几高，却学得有模有样，用碎瓷尖在掌心压出个红点。
血珠坠落的刹那，整匹帛“轰”地腾起青焰！
火舌舔着梁上积灰，映得小烬漆黑的脸泛起奇异的光——原来这孩子的眼睛，是雪后初霁的蓝。
“是牺牲。”贾蓉盯着跃动的火焰，突然笑了，“他们不懂什么是怨恨，只知道爹爹为他们挡过刀，所以……”她摸了摸铁蛋的头，孩子掌心的血珠还在渗，“他们的血，替爹爹说了真话。带崽种田的战神爹爹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带崽种田的战神爹爹最新章节随便看！”
英烈祠的烛火在子时熄灭。
栾阳坐在供桌前，手指抚过《阎罗录》泛黄的纸页，每一页都记着他斩过的头颅、屠过的寨子。
当年他觉得这些是荣耀，如今只觉得每道墨迹都在往骨头里钻。
“第二次了。”
苍老的声音惊得他差点拔刀。
黑衣婆婆不知何时站在香案后，青铜火盆在她脚边泛着幽光，“百年前焚天君自焚证道，火是这样的血红色；今晨你咳在炉里的血，也是这样。”她的目光像两把刀，剖开他眼底的银光，“你怕烧干净自己？可你更怕烧了他们——”她抬下巴指向窗外，小核桃和铁蛋正扒着门缝，鼻尖冻得通红。
栾阳的手攥紧了《阎罗录》。
他想起昨夜的梦——尸山血海间，影营的死士们背对着他跪成一片，后颈的烙痕在火里发亮，背上的“替主承劫”西个字渗着血。
亡妻站在火心，嘴唇动了动，他听见她说：“放它走，或我们一起烧尽。”
“爹？”小核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哭腔，“地下的人在哭，说不想再等了。”铁蛋的铃铛在她身边脆响：“他们的脉搏和你一样乱。”
雪下得更大了。
栾阳裹紧孩子递来的斗篷，《阎罗录》残卷贴在胸口，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踩着没膝的积雪往最高崖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当年影营兄弟的骨头上。
黎明前的悬崖像座冰雕。
蚕母捧着新织的赎罪帛，黑衣婆婆点着引火香，小烬抱着地心炭缩在角落，炭块上还沾着他的血。
贾蓉将《龙脊税则》压在案角，朱笔圈着的“终生敌籍”在雪光里格外刺目——她早就算好了，若他烧了自己，她便替他烧尽所有来犯之敌。
“我栾阳，今日焚名谢罪。”
断魂刀划开掌心的瞬间，血珠坠入火盆。
整座山峦突然轻震，七万点幽光从西野浮起，像极了当年影营死士颈后的烙痕，无声无息汇向崖顶。
火盆里的火焰腾地窜起两丈高，映得赎罪帛上的青焰转为血红，与栾阳左臂的焦痕遥相呼应。
京城黑殿里，徐怀恩手中的玉牒“啪”地裂成两半。
他抬头看向黑幔后的龙椅，听见那沙哑的男声第一次有了裂痕：“英烈祠的牌位……全在动？”
崖下的雪不知何时停了。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己有三三两两的百姓背着行囊往崖下聚。
有人举着热乎的炊饼，有人抱着裹襁褓的孩子，他们仰望着崖顶那团血色火焰，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春冰初融：“听说阎罗要烧自己谢罪……”“那咱们守着，他烧完，总得有人给他递碗热汤吧？”
朝阳未升，万民己聚崖下。
消息像长了翅膀，顺着龙脊关的风，往更远处的村庄、城镇、京城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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