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一家西口,才是我的江山
第七日黄昏来得比往日更沉些。
贾蓉站在英烈祠前的老槐树下,指尖着袖中半枚虎符。
她能听见身后街道传来此起彼伏的熄灯声——是早安排好的伙计们敲着铜盆,喊着“月晦风疾,火烛小心”。
不多时,龙脊关的灯火便一盏盏暗了下去,唯有英烈祠前那盏长明灯,在暮色里亮得愈发分明,将青砖地面照出一片暖黄。
“阿姐。”小核桃不知何时蹭到她裙角,手里攥着块烤红薯,“铁蛋说炭火烧完前会有焦味,就像上次他偷烤蚂蚱。”
贾蓉蹲下身,替女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
孩子发间还沾着灶房的面星,混着红薯香,让她想起昨夜替两个小的缝补棉袄时,栾阳坐在门槛上磨砍柴刀的侧影。
“核桃不怕黑吗?”她轻声问。
“不怕呀。”小丫头歪头,眼睛亮得像星子,“爹爹说长明灯是英烈的眼睛,会替我们看路。”
远处传来梆子响,戌时三刻。
贾蓉站起身,将怀中一卷泛黄的绢帛轻轻投入长明灯的火盆。
《敌籍录》——这是影盟二十年里记下的所有敌对势力名录,每一页都浸过血。
火焰舔过绢帛,“噼啪”爆出几点火星,她望着跳动的火光,声音不大,却像钉子般钉进夜色里:“若只为权势而来,今日便可回头。”
话音未落,山道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钟离昧的双斧先到。
那柄足有百斤重的玄铁斧斜插在祠前石阶上,震得青砖簌簌落灰。
这个以“力劈三峰”闻名江湖的天玑客裹着件褪色的皮氅,络腮胡上沾着山露,眼神却比刀锋还利:“我只想知道,当年影营为何覆灭?”
石阶上,栾阳正用草茎逗弄铁蛋养的蛐蛐。
听见问话,他指尖微顿,抬眼时眼底寒芒一闪——那是“阎罗”才有的锋芒,却在触及两个孩子仰起的小脸时,软成一汪春水。
“因有人贪功请赏,出卖了名单。”他声线平稳,像在说件再寻常不过的农事,“三百一十七个兄弟,连全尸都没留下。”
钟离昧的虎背猛地佝偻下去。
他突然踉跄着跪上石阶,双掌深深插进青灰里,喉咙里滚出闷雷似的呜咽:“是我……我当时守在营门,闻到了叛徒身上的血锈味,可我以为是自己杀红了眼……我没拦住……”
火盆里的《敌籍录》烧到了最后一页,焦黑的纸灰打着旋儿飘起来,落在钟离昧颤抖的肩头。
小核桃拽了拽铁蛋的袖口。
两个孩子手拉手,朝角落那个背负巨锤的身影走去。
哑蟾——玉衡奴,影营最残酷的试验品,此刻正缩在祠角,金属面甲上还凝着未干的血渍。
可当小核桃的小手抚上他胸口那道“影七郎·戊”的烙印时,他浑身剧颤,连巨锤都砸在地上,震得石缝里的野菊东倒西歪。
“你梦见娘亲给你缝衣裳。”小丫头闭着眼睛,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她用蓝布补你膝盖的洞,说‘阿戌要活着回来’。你说对不起,没能活着回去。”
金属面甲下传来细碎的哽咽声。
哑蟾突然抬手,笨拙地去抹面甲上的泪,却碰得甲片叮当响。
最后他重重磕下头,作者“喜欢黑石榴的萧文莱”推荐阅读《带崽种田的战神爹爹》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咚”的一声:“家主……”
崖顶的灌木丛里,天枢子陈十一攥虎符的手渗出血来。
他望着下方的火光,脑中乱成一团——毒池里的冷水漫过头顶,娘的绣鞋在池边晃动,她扑下来时,腰间的银铃铛碎在刀刃上。
“陈十一。”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陈十一猛地转身,看见栾阳立在崖边,身后是漫天火烧云。
“你不是叛徒。”栾阳指腹擦过他颈后那道狰狞的疤痕,“你是唯一活下来的试验品。你娘用命换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继续当杀人机器?”
陈十一的虎符“当啷”掉在地上。
他望着山下——钟离昧还在哭,哑蟾的背挺得笔首,像座卸了枷锁的山。
“爹,他们的心跳……开始同频了。”铁蛋突然拽栾阳的衣角。
这孩子的耳力比猎犬还灵,此刻正歪着头,眼睛亮得惊人,“扑通,扑通,和我们的心跳一个节奏。”
众人抬头。
山岗上的雾霭散了些,隐约可见六个身影顺着山道往下走。
陆明夷走在最前,腰间的匕首换了影盟的虎符,他走到栾阳跟前,将卷了半夜的密图展开:“陛下欲借您之手除异己,再以‘清君侧’之名屠尽江湖。裴元衡才是幕后推手。”
栾阳接过图纸,却没有看。
他低头看向小核桃,她正踮脚给哑蟾擦面甲上的泪;又看向铁蛋,这小子正蹲在钟离昧脚边,用树枝在地上画蛐蛐。
“怕不怕这些人?”他问女儿。
小核桃摇了摇头,发辫上的红头绳晃了晃:“他们是迷路的人。”
风卷着山岚掠过英烈祠。
栾阳站起身,将随身的断魂刀“当”地插入祠前石缝。
刀身没入三寸,石屑飞溅,却惊不醒两个正凑在哑蟾脚边捡野菊的孩子。
“从今起,影盟不收亡命徒,只护守家人。”他声音不高,却像晨钟撞进每个人的心肺,“你们愿走,我不拦;愿留,便重写名册。”
他转身,牵起贾蓉的手。
她掌心还留着白天算账时的墨渍,却暖得像团火。
两个孩子自觉贴上来,小核桃拽着他衣角,铁蛋抱着他大腿,祖孙三代的影子叠在一起,在长明灯下融成块温润的玉。
“我栾阳的江山,不在庙堂,也不在江湖——”他低头亲亲女儿的发顶,又揉揉儿子的脑袋,“就在这院子里。”
话音未落,英烈祠内突然传来“轰”的一声。
七万英烈牌位同时震动,木牌与木架碰撞的脆响连成一片,像在叩首。
火盆里的余烬“腾”地窜起三尺高,映得众人眼底发亮。
而在千里外的京城裴府,正翻着《敌籍录》抄本的裴元衡猛地掀翻案几。
青瓷笔洗摔在地上,溅起的墨汁在他玄色官服上染开,像团化不开的血。
“疯了!”他踉跄着扶住椅背,盯着窗外渐起的夜风,“他竟把杀戮之道,变成了养娃日记?!”
夜更深了。
长明灯的光慢慢弱下去,却仍固执地亮着。
钟离昧替哑蟾理了理面甲,陆明夷蹲在铁蛋身边看他画蛐蛐,陈十一站在崖顶,终于伸手接住了飘上来的野菊。
晨光初透时,英烈祠前的石阶上还残留着昨夜跪拜的痕迹——深浅不一的膝印,混着野菊的碎瓣,在初阳里泛着暖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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