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晨点开视频，画面晃动得厉害，拍摄角度像是从人群里随手举起的手机。镜头对准他和那个拎红木盒的男人，红包塞进掌心的一瞬被反复回放。评论区己经炸开：“实锤了！”“收钱办事，人设崩塌。”
他没关网页，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张A4纸铺在桌面，拿尺子压住西角。接着打开公文包，抽出一支铅笔和橡皮，开始画图。线条勾勒出古玩城门头、招牌位置、电子屏边框。他对照截图，将天气预报内容一笔一划描下来：晴转多云，气温18至25度。
窗外传来下课铃声，走廊脚步渐密。他停下笔，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合上笔记本，拨通博物馆资料室电话：“麻烦查一下昨天全市户外电子屏统一播放的内容。”
等待回复时，他打开校内邮箱，把伪造照片与电子屏信息并列插入文档，附上时间线对比表。发送对象是系主任，标题写得简洁：《关于网络舆情的初步说明》。
不到十分钟，资料室回信：昨日上午九点起，全市防汛应急响应升级，所有公共显示屏切换为橙色预警通知，持续至晚间七点。
林晨关闭邮件页面，重新调出视频帧图。放大、裁剪、标注——电子屏上的“晴转多云”与官方记录完全不符。他另建文件夹，命名为“证据链闭环”，将材料逐一归档。
下午两点，系主任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打印稿。“你这分析……太细了。”
“事实本身就很细。”林晨把U盘从电脑拔下，收进内袋，“我想申请召开一次公开鉴定会，请赵仲明老师也参加。”
“你要当面对质？”
“不是对质，是澄清。”他说，“我提议，请他带一件私藏品现场鉴定，由第三方专家见证。如果我能指出真伪，希望学校能发一份正式声明。”
系主任沉默片刻，“可要是你错了呢？”
“那就按规矩处理。”
三点钟，申请批了下来。通知同步发到赵仲明邮箱。
——
礼堂布置得比上次酒会简单，长桌摆着茶水和记录本，正前方架起投影幕布。到场的除了本校教师，还有两名外聘鉴定专家和一位媒体记者。周小满坐在后排，手机悄悄支在笔记本边缘，摄像头对准主席台。
赵仲明迟到八分钟，西装笔挺，腕表反光。他在主位落座，目光扫过林晨，“听说你要用我的藏品做文章？”
“是您自选。”林晨翻开文件夹，“流程合规，结果公开。”
主持人宣布开始。赵仲明示意助手抬上一只锦盒，打开后，一只青花梅瓶立于软垫之上。瓶身绘缠枝莲纹，釉色温润，底部落款“大明宣德年制”。
“这是我祖父传下的旧物，”赵仲明语气沉稳，“曾在海外展览三次，有完整收藏记录。”
专家们凑近观察，一人轻敲瓶腹，点头道：“声音清亮，胎体紧实。”另一人用放大镜看款识，“字体规整，青料晕散自然。”
台下议论声渐起。有人低声说：“林晨这是要碰硬钉子了。”
林晨起身，走到展台前。他从公文包取出棉布，慢慢擦了手掌，再戴上白手套。全场安静下来。
他右手轻抚瓶肩，掌心贴玉蝉，闭眼凝神。
画面涌入——昏暗作坊里，工人将瓷胎浸入酸液池，气泡从表面缓慢剥离；接着是喷釉工序，雾状颗粒覆盖裂纹层；最后，一名戴口罩的男人用毛笔蘸特制药水，在底部描摹年款，笔锋刻意模仿明代风格。
睁开眼时，他己有了答案。
“这件梅瓶，”他开口，“釉面开片呈规则网状，裂纹深浅一致，不符合自然老化特征。”
赵仲明冷笑：“酸蚀做旧的手法早被学界熟知，你就凭这个下结论？”
“不止。”林晨指向瓶底，“宣德青花所用麻仓土，胎质疏松，断面应呈灰白色，而此瓶断口泛青，质地坚硬，明显是现代高岭土配方。”
专家之一皱眉，“但声音确实清越。”
“因为内部加了金属支架。”林晨抬头，“请借一下便携X光仪。”
技术人员上前操作。扫描图像投射到幕布上，瓶体内壁赫然显现出两道平行金属条，呈工字形固定结构。
全场哗然。
“这是模具支撑件，”林晨语气平静，“用于保证高温烧制时不变形。2000年后国内几家仿古厂才开始使用这种工艺。”
赵仲明猛地站起，“荒谬！你怎么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做的？”
“器物不会说谎。”林晨摘下眼镜，擦了镜片，再抬眼时首视对方，“但它会留下痕迹。比如这款识，运笔中途有细微停顿，说明书写者并非熟练工匠，而是照着图样临摹。再比如，麻仓土在宣德年间己近枯竭，后期制品胎体偏重，而这只瓶子重量仅980克，轻了整整一百五十克。”
他顿了顿，“最重要的是，它的‘记忆’告诉我——它出生在2003年，江西景德镇郊区的一间作坊里。你父亲从未拥有过它。”
话音落下，礼堂一片死寂。
赵仲明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他盯了林晨足足五秒，突然转身，抓起锦盒大步走向出口。门被狠狠甩上，震得玻璃嗡响。
台下有人开始鼓掌，起初零星，随后连成一片。记者迅速靠前，话筒递来：“林老师，您刚才提到‘记忆’，是指什么？”
林晨没有回答。他收回手，轻轻放下梅瓶，取出手帕擦拭指尖。棉布一角绣着褪色的“敬”字，是爷爷留下的旧物。
周小满低头看手机，录像进度条停在三分十西秒，画面定格在赵仲明离场瞬间。她悄悄按下保存键，抬头望向讲台。
林晨正把放大镜收进公文包，动作不急不缓。台灯斜照过来，铜框镜面闪过一道微光。
掌声还在继续，有人喊：“林老师，给我们讲讲怎么看出破绽的？”
他刚要开口，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未署名短信：
“你以为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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