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监狱的会见室比上次更暗,只有头顶一盏白炽灯亮着,光线斜斜切过铁栏杆,在宋富贵枯瘦的手上投下一道阴影。宋仁投刚坐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混着中药味,呛得他微微皱眉——那是从宋富贵身上飘来的,他怀里揣着个保温袋,里面大概是监狱医院给的汤药。
“仁投……你来了……”宋富贵的声音比上次更哑,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他想伸手抓住铁栏杆,手指却抖得厉害,连栏杆都抓不稳,“医生……医生说我撑不过这个月了……求你……求你帮我签那个保外就医的字……我想回趟家……看看老房子……”
宋仁投没说话,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保温袋上。袋子是蓝色的,上面印着“临江监狱医院”的字样,边角己经磨破了。他想起十年前,宋富贵也是这样揣着个袋子来家里,里面装着两瓶劣质白酒,笑着说“哥,嫂子,我来串门”——那时候的他,腰板挺首,声音洪亮,哪里像现在这样,连说话都要喘半天。
“回老房子?”宋仁投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会见室的水泥地,“你说的是我爸妈的房子吧?你霸占了五年,把里面的家具都卖了,墙皮都刮下来卖钱,现在想回去看看?”
宋富贵的脸一下子白了,像张浸了水的纸,他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我……我那时候鬼迷心窍……仁投,我知道错了……我把卖家具的钱都存在银行里,没动过……我给你……都给你……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可怜你?”宋仁投笑了,笑得很淡,却带着刺骨的冷,“我爸妈被你害死的时候,谁可怜他们?我和仁月在桥洞底下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谁可怜我们?小李被宋小宝捅伤,躺在医院里差点死掉的时候,谁可怜他?”
每说一句,宋仁投的声音就沉一分,像锤子一样砸在宋富贵心上。宋富贵的头埋得更低了,眼泪滴在膝盖上的囚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我对不起你们……我给你们磕头……”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旁边的看守按住肩膀:“老实点!”那力道不大,却让宋富贵“呃”地闷哼一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嘴角溢出一点血丝。
宋仁投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没有一丝波澜。这都是宋富贵自己选的路,从他决定破坏父母刹车系统的那一刻起,就该想到会有今天——不是病死在监狱里,就是被其他犯人打死,总之,不会有好下场。
“保外就医,我不会签。”宋仁投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欠我爸妈的,欠我们兄妹的,欠小李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你就在这里待着吧,好好反省,下辈子做个好人。”
“不要……不要啊……”宋富贵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疯了一样抓住铁栏杆,“仁投,求你了……我就想再见小宝一面……见小亮一面……我知道他们恨我……可我是他们的爸爸啊……”
“爸爸?”宋仁投嗤笑一声,“你配当爸爸吗?宋小宝跟着你学打架斗殴,十五岁就捅伤了人,现在在少管所里改造;宋小亮跟着你学偷鸡摸狗,刚满十八岁就犯了抢劫罪,判了一年。你不是他们的爸爸,你是他们的灾星!”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宋富贵心里,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像盏耗尽了油的灯。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嘴里喃喃自语:“我是灾星……我是灾星……”
会见室里静得可怕,只有宋富贵微弱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警笛声。宋仁投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可悲——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像条丧家之犬,蜷缩在椅子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我走了。”宋仁投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你好自为之。”
“仁投!等等!”宋富贵突然喊住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希冀,“我……我有东西给你……”他伸手进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隔着铁栏杆递过来,“这个……给仁月……就当……就当我给她赔罪……”
宋仁投的目光落在手帕上,那是块蓝色的格子手帕,边角己经磨毛了,是刘翠花以前常用的。他没接,只是冷冷地问:“什么东西?”
“是……是个金戒指……”宋富贵的声音很轻,“我当年……当年把你妈妈的金戒指卖了……后来我攒钱买了个一样的……一首藏着……想有一天……还给仁月……”
金戒指?宋仁投的心里猛地一抽。他想起妈妈的那个金戒指,是爸爸送给她的结婚礼物,妈妈很珍惜,天天戴在手上。宋富贵霸占房子后,把那个戒指卖了,妈妈的照片里,手指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点光泽。
“她不需要。”宋仁投的声音更冷了,“我妈妈的戒指,就算找不回来,也不需要你买的替代品。你自己留着吧,带进棺材里,给我爸妈赔罪。”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回头。身后传来宋富贵撕心裂肺的哭喊:“仁投!我错了!你原谅我吧!仁投——”
那声音像指甲划过玻璃,刺耳又绝望。宋仁投没有停步,一步步走出会见室,走出监区,走出监狱大门。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心里的冷。
坐在车里,宋仁投拿出手机,给小李打了个电话。小李现在在他的工厂里当车间主任,日子过得不错,去年还娶了媳妇,生了个儿子。
“喂,哥。”小李的声音很轻快,带着笑意,“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工厂里有什么事?”
“没事。”宋仁投的声音放软了些,“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嫂子和孩子都好吗?”
“都挺好的!”小李的声音更响了,“孩子刚满周岁,会喊爸爸了!嫂子今天还说,要请你和仁月来家里吃饭呢,她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好啊,等周末我带仁月过去。”宋仁投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和小李聊了几句,挂了电话,他心里的冷意消散了一些——不是所有的伤害都无法弥补,小李现在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发动车子,往超市开去。路上,他给仁月发了条微信:“下午放学别乱跑,我去接你,带你去吃你爱吃的草莓圣代。”
很快,仁月回复了一个笑脸:“好呀!哥,你从监狱回来了吗?宋富贵怎么样了?”
宋仁投想了想,回复:“他很好,在监狱里待得很‘舒服’。别担心,以后再也不用提他了。”
是的,再也不用提了。宋富贵就像一颗毒瘤,现在终于要烂在监狱里了,不会再危害他和仁月,不会再危害任何人。
车子开过父母的坟地,宋仁投放慢了车速,朝着坟头的方向看了一眼。阳光照在坟头上,草长得很绿,旁边开了几朵小野花,很安静。
他在心里说:“爸妈,我没让他保外就医。他就在监狱里,为他做的事付出代价。你们放心,我会保护好仁月,会好好过日子,不会让你们失望。”
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青草的味道。宋仁投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前面的路还长,他要带着仁月,带着对父母的思念,好好走下去,走向属于他们的光明。
而监狱的会见室里,宋富贵还坐在椅子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包着金戒指的手帕,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看守走过来,把他架起来:“走了,回号里去。”
宋富贵没有反抗,任由看守架着他走。走廊里的灯光很暗,照在他枯瘦的影子上,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他嘴里喃喃自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犯下的错,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刻在宋仁投兄妹的心里,刻在小李的心里,刻在所有被他伤害过的人心里。他的忏悔,来得太晚,也太廉价。
回到号里,其他犯人都在睡觉。宋富贵躺在铺位上,看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像看到了父母的脸,像看到了宋仁投兄妹在桥洞底下发抖的样子。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肺都像要碎了。
“咳……咳……”他从怀里掏出那个金戒指,放在手心里。戒指很亮,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光。他想,要是当年没有贪那点钱,没有害宋仁投的父母,现在会怎么样?是不是还和弟弟弟媳一起,经营着那家小超市,看着小宝和小亮长大,过着平凡又幸福的日子?
可没有如果。
他把戒指紧紧攥在手里,指甲嵌进肉里,疼得钻心。可再疼,也比不上他心里的疼——那是绝望的疼,是悔恨的疼,是永远无法弥补的疼。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监狱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又一盏盏熄灭。宋富贵躺在铺位上,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他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亲口对宋仁投兄妹说一句“对不起”,没能亲眼看到小宝和小亮改邪归正。
但他不怪宋仁投——要怪,就怪他自己,怪他的贪念,怪他的残忍,怪他亲手毁了自己的人生,也毁了别人的人生。
夜色渐深,临江监狱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宋富贵微弱的呼吸声,在黑暗中一点点消失,像一粒尘埃,落在了无人知晓的角落。
作者“静澜先生的故事”推荐阅读《复仇之怒火燎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M71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