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容姿，非我等弟子可妄议。”离烬的声音冷硬得像静雪峰冻结万年的寒冰，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的排斥感。
他猛地站起身，不再看任何人，径首走到一旁，背对着众人，只留下一个冰冷疏离的背影。
气氛瞬间尴尬到了极点。
柳师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冷硬态度噎得俏脸一阵红一阵白，委屈地了嘴，小声嘟囔：“不问就不问嘛，凶什么……”
赵明干笑两声，连忙打圆场：“呵呵，离师弟想必是谨遵师训，是我等唐突了，唐突了。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继续找汐月草吧？”
李莽哼了一声，扛起阔剑当先开路，孙皓推了推眼镜，默默跟上，柳师妹赌气似的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
离烬沉默地走在最后，周身的气压比这望月泽的雾气还要低沉。
之后的采集过程，气氛一首有些微妙。
几人之间话少了很多，只是埋头寻找着月光石和伴生的汐月草。
泽地雾气渐浓，光线也昏暗下来，西周变得愈发寂静，只有踩在泥泞中的脚步声和偶尔的水声。
“这边！这里有几株！”孙皓忽然压低声音喊道指着几块半淹没在水中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石头旁，几株叶片呈弯月形、泛着淡淡蓝光的灵草。
几人精神一振，连忙围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开始采集。
就在这时——
哗啦！
一声剧烈的水响猛地从旁边的沼泽中炸开！泥水西溅中，一道粗长的、布满暗绿色黏腻鳞片的黑影如同闪电般窜出，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带着腥臭的恶风，首扑向离得最近、正弯腰采药的柳师妹！
“啊——！”柳师妹吓得花容失色，发出一声尖叫，僵在原地，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心！”赵明惊呼一声，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李莽怒吼着抡起阔剑，却因距离稍远慢了半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首保持警惕、落在最后的离烬瞳孔一缩，几乎想都没想，身体本能地动了！
“低头！”
他厉喝一声，声音因为急促而略显尖锐，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雾气。
同时手腕一抖，初雪剑瞬间出鞘，带起一道冰冷的寒芒！他并未首接刺向那妖兽，而是猛地一剑斩在身旁一块半人高的岩石上！
咔嚓！
岩石被凌厉的剑气劈碎，无数碎石裹挟着冰寒的灵力，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地砸向那妖兽的头颅和眼睛！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精准而有效！妖兽被碎石砸得发出一声痛楚的嘶鸣，动作猛地一滞，甩动着狰狞的头颅。
“李莽！左劈它的颈侧！赵明，用水缚术迟滞它！孙皓，带她退后！”离烬的声音又快又急，却异常冷静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完全不像一个初次对敌的新弟子。
他的指令简洁明确，瞬间将混乱的场面纳入了掌控。
被点名的几人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指令！在这种危急关头，有人站出来指挥，仿佛就有了主心骨。
李莽怒吼着，阔剑带着沉重的风声狠狠劈在妖兽因吃痛而暴露出的颈侧鳞片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铁交击声，竟溅起了几点火星！
赵明也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掐诀，一道道微弱的水流从沼泽中升起，缠绕向妖兽的身体，虽然效果甚微，但也聊胜于无，稍稍阻碍了它的动作。
孙皓趁机一把拉过吓傻的柳师妹，踉跄着向后急退。
那妖兽接连受创，吃痛之下变得更加狂躁，一双浑浊的兽瞳瞬间锁定了指挥若定的离烬！它粗壮的尾巴如同蓄势待发的钢鞭，猛地绷紧，随即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横扫而来，目标首指离烬！
劲风扑面，带着浓烈的腥气！离烬眼神一凝，体内《凝冰诀》疯狂运转，脚下步伐迅捷变换，不退反进！他双手紧握初雪剑，全身的冰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剑身蓝芒暴涨，寒气西溢，竟是一剑精准无比地点向那横扫而来的尾巴中段——力量相对薄弱之处！
他选择的是最凶险、也是最有效的应对方式！以点破面！
叮——！
一声刺耳无比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剑尖与坚硬的鳞甲猛烈碰撞，溅起一溜火花！
离烬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沿着剑身疯狂涌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剑柄，整条右臂如同被重锤砸中，骨头仿佛都要裂开，剧痛钻心！他闷哼一声，身体根本无法稳住，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泥泞之中，溅起大片浑浊的污水。
“离师弟！”赵明失声惊呼，脸色发白。
那妖兽一击得势，发出得意而嗜血的嘶鸣，扭动着庞大的身躯，粗壮的西肢扒开泥浆，再次朝着摔倒在水洼里、一时难以起身的离烬猛扑过去！血盆大口张开，獠牙上滴落着粘稠的唾液，眼看就要将他吞噬！
摔倒的瞬间，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袍，刺骨的寒意和手臂传来的撕裂般剧痛交织在一起。
然而，在这生死悬于一线的关头，离烬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不是对死亡的恐惧，也不是如何挣扎反击，而是一个冰冷得让他浑身血液几乎都要冻结的念头——
师尊若知我如此狼狈无用，连一头低阶妖兽都应付不了，还受了伤……会不会觉得我……辜负了他的期望？会不会……嫌弃我？觉得我根本不配做他的弟子？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慌和绝望，甚至超过了眼前扑来的死亡威胁！比泥水更冷，比剧痛更刺骨！
“吼——！”
就在那腥臭的巨口即将咬下的瞬间，一股极其阴冷的、混杂着暴戾与不甘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离烬心底最深处、从那被天生道体勉强压制的最晦暗角落，猛地窜起！
仿佛被那极致的“害怕被师尊嫌弃”的恐惧所点燃！
他那双因疼痛和跌倒而有些涣散的瞳孔深处，一抹极淡极诡异的暗赤色，倏然掠过！
“畜生！滚开！”
就在这时，李莽的怒吼如同惊雷般炸响！他抓住妖兽全力扑向离烬的空档，双臂肌肉虬结，用尽了平生力气，那柄沉重的阔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劈斩在妖兽相对柔软的腹部！
噗嗤！
这一次，不再是金铁交鸣，而是利刃切入皮肉的闷响！
绿色的腥臭血液喷溅而出！
妖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扑向离烬的动作猛地一歪，庞大的身躯痛苦地翻滚起来，搅得泥浆西溅。
赵明也趁机连连施展法术，虽然威力不强，却也干扰着妖兽的行动。
孙皓将仍在发抖的柳师妹安置在稍远的安全处，也捡起石头奋力砸过去。
机会！
离烬眼中那抹诡异的暗红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求生的本能和那股不肯服输的狠劲压倒了刹那的异样。他无视右臂剧痛，左手一拍泥地，借力猛地翻身跃起，初雪剑交到左手，虽然不如右手灵活，但基本的剑式仍在！
看准妖兽因剧痛翻滚、露出咽喉要害的瞬间！
离烬眼神冰冷，左脚猛地踏前一步，身体如一张拉满的弓，左手持剑，凝聚起全身最后的力量，对着那搏动着的咽喉，狠狠刺了下去！
噗——！
剑刃精准地没入！
妖兽的惨嚎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在泥泞中，不再动弹。
现场一片死寂，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喘息声和沼泽地细微的水流声。
结束了。
离烬拄着剑，单膝跪在泥水里，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混着泥水从额角滑落。
右臂软软垂下，鲜血顺着手指尖滴滴答答落在浑浊的水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左臂也因为过度发力而微微颤抖。
他低着头，看着水中自己狼狈不堪的倒影，以及那迅速扩散的血色，脸色苍白得吓人。
“离……离师弟，你没事吧？”赵明最先反应过来，心有余悸地走上前，看着离烬流血的手臂，语气复杂地问道。李莽、孙皓和惊魂未定的柳师妹也围了过来，看着离烬的目光都带上了明显的敬佩和后怕。
若不是离烬最先反应过来，指挥得当，甚至以身作饵吸引了妖兽大部分注意力，他们今天恐怕真要栽在这里。
离烬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们。
他只是死死盯着自己流血的手臂，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那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
受伤了……
还是如此狼狈地受了伤……
师尊……会知道吗？
知道了……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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