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虚假的平静,如同薄冰般覆盖在八角大厅之上。七日休整时间,在手环屏幕上以倒计时的形式冰冷地跳动着,每一秒的减少,都像敲打在众人心头的丧钟。
大厅提供了基础的生存所需——每天会准时从中央平台升起寡淡却足以维持生命的水和能量膏,甚至还有几条薄薄的、同样材质的黑色毯子用以抵御无处不在的寒意。平台提供的“信息查询”功能需要消耗所谓的“灵慧”,而获取“灵慧”的方式语焉不详,陈默尝试了各种方法,包括静坐冥想、试图帮助他人(苏晴照顾乔安娜)、甚至故意面对面具回忆痛苦往事,平台都毫无反应,仿佛这只是个空洞的诱饵。
“界面”——那面最初被王富达撞出的隐藏镜面,依旧矗立在墙上。无人再敢轻易触碰,林深的警告和手环的“非法操作”提示言犹在耳,“小心镜子”的低语更是在每个人心头蒙上了厚厚的阴影。
这七天,与其说是休整,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煎熬。无所事事的等待,让恐惧和焦虑得以疯狂滋生、发酵。镜迷宫中的恐怖经历和王富达的惨死,在寂静中不断被回忆、放大,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乔安娜时常从噩梦中惊醒尖叫;李哲变得越发沉默寡言,眼神呆滞;陈默焦躁地围着平台打转,试图破解那虚无缥缈的“灵慧”系统;刘艳则几乎成了墙壁的一部分,终日缩在阴影里。
苏晴试图利用自己的医学知识帮助大家调节心理,但收效甚微。她自己眼底深处的惊惧也从未散去,那面映出手术室噩梦的镜子,仿佛随时会再次出现。
赵磊保持着军人的纪律性,强迫自己进食休息,并时刻保持对环境的警戒。但他紧锁的眉头和偶尔出神的目光,显露出他内心的波澜。战争PTSD的阴影,似乎在这极致的压力下悄然蠢动。
林深则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近乎自闭的沉默中。他手腕上那个陈旧的环形印记,以及碎片带来的“二十三”的数字和混乱记忆碎片,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他一遍遍仔细检查大厅的每一寸墙壁、地面,甚至仰头凝视那深邃的穹顶,试图找到更多支持或否定那可怕猜想的证据。他发现了一些极其模糊的、几乎被磨平的刻痕,像是某种计数符号,但无法解读。他更多的时间则花在研究那枚“局碎片”上。
他发现,当自己极度集中精神凝视碎片核心那几颗最亮的银光时,能隐约感受到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牵引感,指向大厅的某个方向——恰好是那面“界面”镜子所在的大致方位。但这牵引感太弱,无法精确定位,而且持续凝视会带来精神上的剧烈疲惫和头痛,仿佛在透支某种东西。
这碎片,绝不仅仅是钥匙。它似乎与这个“诡谲”空间本身有着某种深层的联系。
他也曾试图再次寻找那个神秘的白裙少女“小雅”,但那个角落再无任何异常。她如同一个幽灵,出现一次,留下一个令人不安的警告后,便彻底消失。
时间,就在这种压抑、猜疑、恐惧和徒劳的探索中,一点点流逝。
【00:00:10】
【00:00:09】
……
当手环屏幕上的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读秒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地等待着未知的降临。
【00:00:03】
【00:00:02】
【00:00:01】
【第二轮游戏准备时间结束。】
冰冷的机械音如期而至。
【游戏载入中……】
来了!
众人紧张地环顾西周,不知道这次又会是什么恐怖的形式。
预想中的墙壁开裂或者镜子荡漾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来自脚下的、沉闷而巨大的轰鸣声!
“轰隆隆——!”
整个大厅猛地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底苏醒!
“地震了?!”李哲惊恐地大叫,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众人踉跄着扶住墙壁,脸色煞白。
只见大厅中央那块升起过平台的区域,以及周围大片黑色的地面,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道道粗大的、不规则的黑色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在地面上迅速蔓延、扩大!
裂缝之中,并非泥土或岩石,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并且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重铁锈味、陈腐机油味和某种类似古旧纸张霉味的怪风,从裂缝中呼啸着倒灌出来,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几乎睁不开眼。
“退后!都退到墙边!”赵磊大吼着,指挥众人向边缘撤退。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裂缝越来越宽。终于,在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巨兽咆哮的崩裂声中,大厅中央将近三分之一的地面,猛地向下坍塌、沉陷!
一个巨大无比的、漆黑深邃的洞口,出现在大厅中央!
坍塌扬起的尘埃如同浓雾般弥漫,好一会儿才渐渐散去。
众人惊魂未定地望向那个巨洞。
洞口下方,并非绝对的黑暗。有一种幽绿色的、忽明忽暗的、如同鬼火般的光源从深处透出,勉强照亮了下方的景象。
只看了一眼,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下面,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
而构成这个空间的一切——墙壁、地面、支撑柱、甚至远处隐约可见的残破阶梯——全部都是由无数各式各样、巨大或微小的钟表构成的!
这是一个由钟表堆积而成的坟场!
无数生锈的、破损的、扭曲的怀表、挂钟、座钟、齿轮、发条、表盘……如同垃圾般被随意堆积、镶嵌、熔合在一起,形成了这个诡异无比的地下世界。有些钟表还保持着大致完整,但指针早己停摆,锈迹斑斑;更多的则是支离破碎,露出内部复杂而腐朽的机芯;还有一些以极其诡异的方式融合在一起,形成难以名状的、亵渎机械美感的怪异造物。
幽绿色的光芒来自一些镶嵌在“墙壁”和“地面”上的、散发着磷光的奇异矿石或是某种腐朽的荧光涂层,光线摇曳不定,让整个空间显得光怪陆离,鬼影幢幢。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浓烈的铁锈和机油腐败的怪味,几乎令人作呕。偶尔,从钟表堆的深处,会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垂死挣扎般的“滴答”声,或者齿轮卡死的“嘎吱”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反而更加凸显了这片空间的死寂和绝望。
这是一个停滞的、死亡的、属于时间的坟墓。
“这……这是什么地方?”乔安娜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抓住苏晴的胳膊。
“钟表……全是钟表……”李哲喃喃自语,被这超现实的景象震撼得忘记了恐惧。
陈默则睁大了眼睛,试图从那些锈蚀的机械结构中看出某种规律或技术痕迹。
赵磊眉头紧锁,评估着下方的环境和可能存在的危险。
林深的心却猛地一沉。钟表……时间……这让他瞬间联想到了太多不祥的隐喻。狐狸守局人说过,后面的游戏会“越来越贴近你们每个人”。时间,与每个人的生命和过往息息相关。这个“钟表坟场”,恐怕远比“镜中囚”更加凶险和…… personal。
就在这时,手环再次震动,冰冷的文字浮现,与一个从洞窟深处传来的、仿佛由无数齿轮摩擦合成的机械声音同步:
【第二轮游戏:“钟表坟场”己开启。】
【规则:校准你的时间。】
【警告:错误的时间流速是致命的。】
【游戏入口己开放。请各位参与者于十分钟内进入。逾期未入者,将视为游戏失败。】
“校准时间?什么意思?”苏晴困惑地问。
“错误的时间流速致命?”陈默脸色发白,“难道里面的时间不正常?”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的疑问,洞口边缘一块半嵌着的、脸盆大小的巨大怀表表盘,那根锈迹斑斑的时针,突然极其诡异地、自己跳动了一格!发出“咔”的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距离洞口稍近的李哲,突然发出“哎哟”一声,猛地捂住自己的脸。
“怎么了?”旁边的赵磊立刻问。
“没……没什么……”李哲放下手,眼神有些茫然,“就是突然……好像一下子老了一点?感觉皮肤有点绷紧,嘴角好像也重了点……”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并没有实际的变化,但那瞬间的感觉却无比真实。
众人骇然失色!
错误的时间流速……是真的!这个坟场里的世界,是混乱的!甚至可能……是可变的!触碰到错误的时间区域,可能会被加速衰老,或者……倒退?甚至……彻底停滞?
“十分钟……”林深看着手环上新的倒计时,又看向那深不见底的、由无数停滞钟表构成的死亡深渊。
入口,就在脚下。
他们必须跳进这座时间的坟墓,去“校准”那根本无法理解的、“错误”的时间。
而这一次,游戏规则似乎更加抽象,也更加凶险。它首接指向了生命最本质的维度——时间。
林深深吸一口那带着铁锈和腐朽味道的空气,走到洞口边缘,向下望去。幽绿的光芒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
钟表坟场。
他的过去,是否也像这些停摆的钟表一样,被埋葬在了某个地方,等待着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被重新校准,或者……被彻底摧毁?
他没有犹豫太久。
“找东西固定,准备下去。”他冷静地吩咐道,目光开始搜寻洞口边缘可以借力或固定绳索的地方。
绝望的倒计时,再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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