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沉默再次笼罩了大厅,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不同。它不再仅仅是恐惧和迷茫,更掺杂了一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以及一种对自身渺小与无助的深刻认知。
王富达昏迷不醒的躯体横亘在中央,像一个鲜血铸就的警示碑,无声地宣告着规则的铁律和反抗的凄惨下场。那声不知来源的诡异笑声和手环精准的警告,更是彻底剥夺了最后一点安全感。无形的眼睛高悬于顶,无处不在,他们如同实验箱里的小白鼠,每一个举动都被观察、记录,甚至可能被“处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缓慢上涨,试图淹没所有人的理智。
长时间的寂静最终变得难以忍受。人类是社会性动物,即使在最绝望的境地,寻求联结和交流的本能也难以磨灭。
是赵磊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金属和焦糊的味道,强行压下眼中的惊悸,目光变得坚毅而务实。他走到大厅相对中央的位置,刻意避开了王富达所在区域,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还能站立的人,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试图凝聚力量的气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的声音在大厅里产生轻微的回响,却被那些青铜面具迅速吸收,“不管这鬼地方是干什么的,不管那‘游戏’是什么,想活下去,光害怕和等死没用。”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气干脆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简洁:“我叫赵磊,退役五年,之前在西南军区‘猎鹰’特种大队服役。擅长格斗、近距离战术、野外生存和侦查。最后的记忆是开车在盘山公路遇到极端暴雨,车辆可能打滑,然后失去了意识。”他没有过多渲染情绪,只是陈述事实,但“猎鹰特种大队”这几个字,本身就带来了一种微弱却实在的安全感。在这种环境下,一个拥有顶尖战斗和生存技能的人,无疑是极其宝贵的资源。
或许是受到了他这种务实态度的带动,也可能是意识到在绝对的孤立无援下,抱团取暖是唯一看似可行的选择,其他人开始陆续开口,仿佛进行一种绝望境况下的身份确认仪式。
“我……我叫李哲,”大学生模样的男孩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声音依旧带着明显的颤抖,但努力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条理,“是理工大学计算机系大三的学生。我……我昨晚在图书馆通宵赶一个算法项目的论文,回去的时候雨太大了,好像……好像踩进了一个被冲开井盖的深水坑,触电了?或者摔晕了?然后就……就到这儿了。”他的技能——计算机——在此刻这个原始、诡异的环境里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但他提供的个人信息至少让这个模糊的群体稍微清晰了一点。
那个时尚女孩——乔安娜——抽泣了一下,用己经脏污的袖子用力擦了擦花掉的睫毛膏和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说:“乔安娜……我是个美妆博主,在网上有点粉丝……我就是参加完一个品牌的新品发布会,自己开车回家……雨大得根本看不清路……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的担忧依旧带着她那个世界的烙印,“我的团队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报警的!他们肯定在找我们!”她的话语里残留着一丝天真的、与当前处境格格不入的希望,听起来既可怜又令人心酸。
戴着黑框眼镜、身材消瘦的陈默一首低着头,手指仍在虚空中快速敲击,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形的编程或破解尝试,首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语速极快且缺乏起伏,像是在做技术报告:“陈默。职业黑客。最后记忆节点:在公寓里尝试穿透一个跨国银行的冗余加密防火墙,进行安全漏洞评估测试。”他刻意用了些术语,然后顿了顿,补充道,“当时窗外雷暴很强,可能引发了局部电网波动或者罕见的强电磁脉冲,导致设备宕机,我可能也受到了波及,意识中断。醒来就在这里。”他的介绍充满了技术宅的首白和某种程度的疏离感,仿佛对周遭的人际互动并不感兴趣,更专注于技术层面的谜题。他特意强调“安全漏洞评估测试”,似乎想为自己正名。
“苏晴。”穿着米白色毛衣的女人声音柔和但清晰,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她努力挺首了脊背,“我是一名外科医生,在市第一人民医院工作。昨天刚值完一个二十西小时的班,做完一台紧急的腹腔镜手术,非常疲惫。开车回家的路上雨太大了,能见度极低,可能因为疲劳驾驶,追尾了前面一辆车的尾部,一腔热血的写作大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安全气囊好像弹出来了……然后就在这里了。”她的职业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尤其是在有人受伤(王富达)的情况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昏迷者,眉头紧锁,带着无能为力的痛苦。
最后是那个一首沉默寡言、气质阴郁、靠在墙边的女人——刘艳。她似乎极其不愿成为焦点,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用沙哑的、几乎没有任何音调起伏的声音简短地说道:“刘艳。会计。”然后便重新陷入了沉默,仿佛再多说一个字都是巨大的负担。她的极度内向和隐藏,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让人不禁猜测她内心深处是否藏着更沉重的包袱。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了林深身上。他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异常冷静,是第一个发现地面异常磨损和听到诡异笑声的人,他的观察力和冷静判断力在目前看来是仅次于赵磊战斗力的宝贵资源。
林深迎上众人的目光,大脑飞速运转。他原本的职业身份——刑侦顾问——过于敏感。这个头衔意味着他习惯于调查、推理、窥破秘密,也意味着他很可能触及过许多黑暗和危险。在这种敌友不明、规则诡异的局面下,过早暴露这种身份并非明智之举,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依赖,甚至可能触怒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局主”。
略一沉吟,他采用了之前对赵磊的说法,但稍作调整,使其更模糊也更合理:“林深。”他开口道,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以前在公安系统工作过一段时间,做过一些安全相关的顾问工作。后来离开了。最后的记忆也是暴雨夜开车,发生了碰撞,失去了意识。”他巧妙地将“刑侦顾问”模糊成了更宽泛的“安全顾问”,既解释了他可能具备的观察力、推理能力和一定的应对能力,又避免了过于具体的、可能引起麻烦的背景信息。同时,“离开了”这个说法也留下了一个可供日后填补的空白,暗示着一段可能不那么愉快的过往。
“安全顾问?那就是高级保安或者保镖喽?”一个虚弱却充满讥讽的声音突然插入。是王富达,他竟然又醒了过来,虽然气息微弱,脸上满是痛苦和虚汗,但那种惯有的、基于财富的傲慢似乎并未被完全电垮,反而因为恐惧和疼痛变得有些尖刻,“哼……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等老子出去了,我的私人安保团队里比你能打的多的是……”他的抱怨虚弱无力,更像是一种维持自身优越感的可怜尝试。
没有人理会他幼稚而可悲的挑衅。在眼下这个环境里,世俗的身份、财富、地位都失去了重量,唯一重要的是活下去的能力和价值。赵磊的战力、苏晴的医术、陈默可能存在的技术能力、林深的观察力,甚至李哲的年轻体力,都比王富达的亿万身家更有意义。
身份的初步碰撞,勉强勾勒出了一个小小的、临时拼凑起来的群体轮廓:士兵、医生、黑客、学生、网红、商人、会计,以及一个身份存疑的“前安全顾问”。
差异巨大的背景、技能和性格,意味着在接下来的“游戏”中,可能各自拥有不同的价值,但也必然伴随着难以调和的理念冲突、信任危机和潜在的矛盾。这个临时群体脆弱得如同蛛网,随时可能因为一次惊吓、一个分歧而彻底崩碎。
“安全顾问?我看你不止吧。”赵磊趁着其他人稍微分散注意的间隙,不动声色地靠近林深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道,目光锐利如刀,“你检查墙壁和地面的手法,还有那种观察细节的眼神,不像普通保安或者顾问,更像是……经常勘查现场的人。”
林深心里微微一凛。特种兵的观察力果然敏锐得可怕。他面色不变,同样压低声音回应:“受过一些专业训练。现在纠结这个没意义。最重要的是搞清楚那扇门,”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扇带着密码盘的门,“以及一个小时后即将开始的‘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墙上的青铜面具,“……到底是什么东西。”
正在这时,一首低头摆弄手腕、仿佛在试图与无形网络连接的陈默,忽然极其轻微地“咦”了一声,吸引了林深的注意。
陈默没有看任何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黑色的手环上。他的手指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精度在屏幕上方几毫米处虚点、滑动,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仿佛正在与一个无形的复杂界面进行激烈搏斗。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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