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艳第二天一早就请了半天假，说是去公社卫生院看点儿妇女病。
她特意换了件稍微整齐点的褂子，挎着个布包就出了门。
目标明确，公社中学。
到了学校门口，看门的老头拦住了她。
“同志，你找谁？”
刘艳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大爷，我找王老师，王建国老师。我是他远房亲戚，从老家来的。”
她随口胡诌了个关系。
老头打量了她几眼，看她样子还算正经，就说：“王老师这会儿正上课呢，你等等吧。”
刘艳就在门口磨蹭，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怎么说。
下课铃响了，不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身材清瘦、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刘艳赶紧迎上去：“您是王老师吧？”
王建国推了推眼镜，疑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青年：“你是？”
“王老师，我是下面红星大队的知青，我叫刘艳。”刘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我听说您教学水平高，手里有很好的学习资料……您看，我们知青也想进步，能不能……借给我们学习学习？”
王建国一听是来要资料的，脸色立刻警惕起来。
这年头，学习资料敏感，尤其是他这种以前教过“封资修”内容的老教师，更是小心翼翼。
“我没什么资料。”王建国语气冷淡，“就是教教现在的课本。你们知青好好劳动，接受再教育就是最大的进步。”
说完，他就要走。
刘艳急了，赶紧拦住：“王老师，您别误会！不是我要，是……是我们点里有个叫林枫的男知青，还有他那个对象，成分不好的那个苏婉清，他们特别想要，天天晚上点灯熬油地学，说是要考大学呢！我怕他们走歪路，才想来跟您打听打听，有没有正规的资料……”
她故意把林枫和苏婉清推出来，想激起王老师的反感，或者套出点话。
王建国听到“考大学”三个字，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当然听到风声了，但他更知道现在形势还不明朗，乱传消息、私下搞资料容易惹麻烦。
尤其是牵扯到成分不好的人。
他看了刘艳一眼，这女知青眼神闪烁，说话不尽不实。
“我不知道什么考大学的事。”王建国语气更硬了，“你也别瞎打听。好好劳动比什么都强。”
他不再理会刘艳，径首走了。
刘艳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又气又恼。
这老东西，嘴真严！
不过，她也不算全无收获。
至少她确认了，王老师这里确实有门路，而且他对林枫和苏婉清这种行为肯定不赞成。
她眼珠一转，一个新的恶毒主意冒了出来。
既然搞不到资料，那就给他们泼点脏水！
她回到知青点，立刻找到了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孙晓梅和另外两个女知青。
“哎，你们知道吗？”刘艳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今儿去公社，听说个事儿。”
“啥事儿啊艳姐？”孙晓梅好奇地问。
“就咱们点那个林枫，还有苏婉清，他俩最近不是老熬夜看书吗？”刘艳撇撇嘴，“你们猜他们看啥呢？”
“看啥？”
“听说啊，是看一些不健康的旧书！还有啥……想考大学的复习资料！现在啥时候啊，就想这些？这不是思想有问题吗？”刘艳添油加醋地说，“而且那资料来路不正，谁知道从哪儿搞来的？别是跟什么不三不西的人有联系吧？”
孙晓梅几个人听了，都吓了一跳。
“不能吧？林枫看着挺老实的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刘艳哼了一声，“你们想啊，那苏婉清啥成分？她能安好心？说不定就是她带坏了林枫！咱们可得提高警惕，别被牵连了！”
她这套说辞，带着明显的误导和煽动。
很快，知青点里就开始流传起关于林枫和苏婉清看“禁书”、思想不安心劳动、想走“白专道路”的闲言碎语。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大队书记李有才的耳朵里。
李有才抽着旱烟，眯着眼琢磨。
林枫这小子，前段时间还救了公社书记的儿子，看着是个机灵懂事的。
苏婉清当记分员也挺认真，没出过岔子。
这谣言是真是假？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这天晚上，李有才背着手，溜达着就到了村尾林枫和苏婉清住的小院附近。
果然，窗户纸透着灯光，里面隐约有说话声。
李有才放轻脚步，凑到窗户根底下听了一会儿。
只听林枫的声音在说：“这个一元二次方程啊，求根公式一定要记牢，判别式大于零、等于零、小于零的情况要分清楚……”
接着是苏婉清的声音：“嗯，我明白了。那这个应用题，设未知数的时候要注意什么？”
……
李有才虽然文化不高，但方程、公式这些词还是能听懂的。
这确实是在学习，而且学的是正儿八经的文化知识。
至于内容是不是“不健康”，他听着没啥问题。
他心里有了数。
这时，屋里林枫的声音提高了点：“书记，来了就进屋坐会儿吧，外面凉。”
李有才一愣，这小子，耳朵真尖！
他只好咳嗽一声，推门进去。
屋里，油灯下，林枫和苏婉清正坐在炕桌两边，桌上摊着纸笔和几本旧书。
看起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李书记，您怎么来了？快坐。”林枫笑着起身招呼，脸上没有丝毫慌张。
苏婉清也赶紧站起来，有点紧张地看着李有才。
李有才摆摆手：“没事，我就随便溜达溜达。你们这是……在学习？”
林枫坦然地说：“是啊书记。我和婉清觉得，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重要，但文化知识也不能全扔了。万一以后国家需要我们有文化的人呢？多学点总没坏处。我们看的都是以前的课本，数学物理什么的，都是科学知识。”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态度，又点明了学习内容的正当性。
李有才点点头，拿起桌上那本牛皮纸封面的提纲翻了翻，里面确实是数学题。
“学习是好事。”李有才放下本子，“但是要注意影响，别让人说闲话。”
林枫立刻明白了，这是有人告状了。
他笑了笑：“谢谢书记提醒。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是正常学习，不怕人说。要是有人觉得我们学得不对，欢迎他来当面指正，我们也可以一起学习，共同进步嘛。”
这话说得漂亮，既表明了清白，又显得大度。
李有才心里那点疑虑彻底打消了。
他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苏婉清，语气缓和了些：“苏记分员工作不错，群众反映都挺好。好好学习，将来总有用的着的时候。”
这就是一种默许甚至支持的态度了。
苏婉清心里一松，连忙说：“谢谢书记，我会好好干，也会努力学习的。”
李有才又坐了一会儿，问了问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然后就背着手走了。
他走后，苏婉清长舒一口气，担心地说：“林枫，是不是刘艳他们……”
林枫冷笑：“除了她还有谁？跳梁小丑，不用理她。李书记是明白人，心里有杆秤。”
他心想，这刘艳也就这点能耐了。
不过，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得给她点教训，让她以后不敢再随便蹦跶。
第二天上工的时候，李有才在田头随便说了几句：“知青们下乡是来锻炼的，但学习文化知识也是好事，只要不影响生产，不搞歪门邪道，咱们要支持。”
这话没点名，但意思很明显。
那些传闲话的人顿时消停了。
刘艳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她没想到林枫这么轻易就化解了，连大队书记都站他们那边。
林枫则像没事人一样，该干活干活，该学习学习。
但他心里己经给刘艳记上了一笔。
等着吧，有机会再收拾你。
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和婉清一起，安心复习，等待那个改变命运的时刻到来。
小院里的灯光，依旧每晚亮起，温暖而坚定。
谣言就像一阵风，吹过就散了，丝毫没能影响两人前进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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