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的怒吼还在空气中震颤。
“你这副样子，骗了我五年！整整五年！”
“看着我像个傻子把你捧在手心…你是不是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笑我蠢？！”
“我拿什么信你？拿我萧家上下百余口的人头吗？！”
他字字如刀，劈头盖脸砸下去。
可被他压在地上、唇破流血的谢凛，却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低低笑了起来。
那笑声开始很轻，塞在喉咙里带着血沫声，接着越来越大，越来越癫，满是嘲讽和一种更深沉的绝望。
“呵…哈哈…哈哈哈……”
萧澈被这笑声猛地噎住，掐他下巴的手松了劲。他血红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这家伙…疯了？
死到临头，笑什么？！
谢凛一边笑一边咳血，声音却像毒针，精准刺进萧澈最痛的神经：“笑你？明远哥哥…我怎么会笑你…”
他猛地抬眼。那双平时温顺的桃花眼，此刻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痛苦、讥诮，还有一种近乎毁灭的爱。
“我笑的是我自己…笑我比你更蠢！更无可救药！”
他嘶吼着，每个字都带着血味，“你说我盗图叛你…毁你全族…好啊…那你告诉我——”
他猛地抓住萧澈沾血的手，用尽全力，按在自己冰冷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掌心下，是湿透的衣料，单薄的肌肉，和一下下疯狂撞击、几乎要撞碎胸骨的心跳！
那心跳的力度，烫得萧澈掌心一颤！
“…为什么我碰到机关枢的时候！”谢凛眼角渗出血泪，混着唇边的血，惨烈又妖异，“…是这里疼得像要裂开？！像有人要把我的灵魂从这里挖出去？！啊？！”
萧澈彻底愣住。掌下的心跳和嘶哑的控诉，像重锤砸碎了他的愤怒，只剩一片嗡鸣的空白。
机关枢…心口疼？灵魂挖出去？
他在胡说什么？！
那明明是……
没等他想清，谢凛抓着他的手，猛地撕开自己早己凌乱的前襟！
刺啦——
苍白的胸膛暴露在混合金光、闪电和血色的光线里。
而在心口的位置——
萧澈呼吸骤停，瞳孔紧缩。
皮肤之下，不是血肉，而是一个由无数金色赤色光路构成的、繁复玄奥的符文图案！
它正随着齿轮咆哮和闪电明灭，灼灼发亮！光芒越来越盛，带着灼热温度，烫得萧澈掌心发疼！
那纹路的走向…那能量的波动…那种灵魂连接感…
萧澈太熟悉了！
那是……
“转命契…”三个字从他唇间无意识逸出，满是震惊茫然，“…血蚕枢为引…十年…”
话没说完。
脚下金丝楠木地板猛地迸发出刺目光芒！整个机关殿剧烈震动！
轰隆隆——！！！
中央地板向下塌陷，裂开一个深不见底的巨洞！
无数锈迹斑斑又闪着符文的青铜齿轮在其中疯狂旋转咬合，发出撕裂耳膜的金属咆哮！
一股混合古老尘埃和强大能量的气流喷涌而出，吹得两人衣发狂舞！
而从齿轮深渊中心，一道金光璀璨的卷轴，如同受召，缓缓悬浮而上，停滞半空，徐徐展开——
先帝遗诏！
其上朱砂金粉的字迹，在雷光、齿轮光芒与诏书金光的交织下，清晰映入每个人眼中：
【朕之皇孙宇文凛，乃元后嫡出，天命所归。昔遭奸佞构陷，流落敌国，忍辱负重，实乃宸国之大殇！
今以血契为引，机关城开，天命重现！着令宇文凛即刻正位嗣统，凡我宸国臣民，当竭力辅佐，扫除奸逆，光复正统！
此诏，天地共鉴，齿轮为证！】
宇文凛…
谢凛…？！
先帝遗孤？！
正统皇嗣？！
那萧家效忠的现皇室是什么？！
他父亲萧衍又是什么？！
奸佞？！构陷？！扫除奸逆？！
每一个字都像天雷，比殿外的更凶亿万倍，接二连三劈在萧澈天灵盖上！
劈碎了他所有认知！所有信念！所有世界！
“不…不可能…”萧澈踉跄后退，脸上血色尽褪，只剩惨白和空白。他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站立都困难。
之前盛满暴怒杀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惊骇茫然。世界观在眼前寸寸碎裂。
背叛是假的？
边防图是假的？
他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的人，是他豁出十年阳寿换回来的人？
他以为的敌国质子，竟是本国流落的真龙天子？
他萧家效忠的现皇室，才是窃国之贼？
那他萧家…他父亲…他自己…
五年来的点滴，所有信任、呵护、甚至那些隐秘情感…全都变成了巨大荒谬的笑话！
他才是被玩弄于股掌的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呃…”喉咙涌上腥甜，萧澈捂住嘴，身体摇摇欲坠，眼前一切旋转模糊。
就在他即将的瞬间——
一只冰冷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他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捏碎腕骨！
萧涣散的目光被迫聚焦，猛地撞进一双眼睛里。
那眼里所有伪装的温顺脆弱早己撕碎，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疯狂的占有欲和一种痛到极致反而狰狞的快意。
谢凛——不，宇文凛——借他后退的力道猛地站起，反客为主，将他狠狠拉向自己！另一只手铁箍般环住他的腰，阻止任何后退。
两人身体紧贴，湿透衣料阻隔不了彼此剧烈的心跳和冰冷体温下即将喷薄的情绪。
“现在…”谢凛低头，舔去萧澈眼角那滴混合雨水的血，动作亲昵如爱人，声音却低沉喑哑，带着毛骨悚然的温柔和绝对掌控，“轮到我了，明远哥哥。”
“你赔我十年阳寿…”
他凑近萧澈煞白失魂的耳廓，气息冰冷，一字一句砸进他耳膜，也砸进他崩塌的世界废墟——
“…我赔你万里江山，为聘。如何？”
殿外雷声轰鸣，齿轮深渊咆哮旋转，金色遗诏悬空照耀。
新的风暴，己彻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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