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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初见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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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初晴,琉璃世界,分外妖娆。

御花园的千秋亭内,几位新晋的秀女正围在林贵人身边,听她讲解宫中趣闻。

顾云汐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林贵人那娇媚中带着施恩语气的笑声,手中捧着一杯尚有余温的热茶,目光却落在亭外一株傲雪而立的南天竹上。

那红色的果实,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如同一粒粒凝固的血珠,艳丽而凄美。

自从上次梅林之事后,林贵人对她的态度便变得十分微妙。

表面上和颜悦色,甚至偶有赏赐,但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处,却总是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审度和忌惮。

顾云汐知道,那一日,自己虽然化解了危机,却也等于是在林贵人的心头,种下了一根拔不掉的刺。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隐约有太监那特有的尖细唱喏声。

“皇上驾到。”

这西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千秋亭内激起了千层浪。

秀女们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上瞬间布满了混杂着惊喜、慌乱、羞怯与期待的复杂神情。

她们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的鬓发和衣衫,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充满了精心排练过的痕??。

林贵人也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最明媚动人的笑容,她款款起身,带领着众人,迎了出去。

只见明黄色的身影,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正缓步而来。

皇帝萧景琰,正值盛年,龙行虎步,一身玄色常服也难掩其天生的威仪。

他的面容俊朗,眉目深邃,只是那双看遍了世间繁华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怠与疏离。

“臣妾(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莺声燕语,娇柔婉转,一众美人尽皆俯首,露出了自己最纤细优美的脖颈。

“都起来吧。”

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随意地摆了摆手,目光在眼前这些年轻鲜活的面孔上淡淡扫过,没有在任何人身上过多停留。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株被白雪覆盖的南天竹上。

“这雪中的红果,倒有几分意趣。”

他随口说了一句。

林贵人立刻抓住机会,巧笑嫣然地上前一步。

“皇上好眼力。”

“此乃南天竹,其果殷红,恰如古诗云‘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臣妾见此景,便想起前人有诗赞曰:‘花发朱明雨后天,结成红颗更轻圆’。”

她吟诵着诗句,尽显自己的才情,引得皇帝微微颔首。

然而,她真正的目的,却并非炫耀自己。

她的目光一转,看似随意地,落在了人群后方安静侍立的顾云汐身上。

“说起这句诗,臣妾倒是想起一桩趣闻。”

林贵人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充满了刻意的引导与刁难。

“顾妹妹家学渊源,想必知道,此诗的作者与宋代大儒朱熹曾有一段关于‘红豆’与‘相思’的典故之辩,不知妹妹可否为我等解说一二,也让皇上听个乐子?”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固。

这是一个恶毒至极的陷阱。

这句诗本就相对冷僻,其背后的典故更是偏门中的偏门,非饱读诗书、专攻此道的宿儒,根本不可能知晓。

林贵人自己,也是在某本孤本杂记上偶然看到,才记了下来,此刻正好用来发难。

她就是要让顾云汐在皇帝面前,在所有秀女面前,答不上来,让她那“才女”的光环,碎得彻彻底底。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顾云汐的身上。

皇帝那带着审度的眼神,林贵人那志在必得的 smug 笑容,以及周围秀女们那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顾云汐牢牢地困在中央。

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愤怒,憋屈,在一瞬间涌上心头。

她知道,无论自己答与不答,都己经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答错,是无知。

不答,是愚钝。

无论哪一种,都将在皇帝心中留下一个极其糟糕的初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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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顾云汐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与窘迫,反而带着一丝坦然的浅笑。

她先是对着皇帝与林贵人,标准地福了一礼。

“回禀皇上,贵人娘娘。”

她的声音清冷而悦耳,如山涧清泉,瞬间安抚了现场的焦躁气氛。

“嫔妾愚钝,于诗词典故一道,涉猎不深,实在不知此中之辩,怕是要辜负娘娘的雅兴了。”

她竟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不知道”。

林贵人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周围的秀女们也全都愣住了。

她们预想过顾云汐可能会支支吾吾,可能会强行辩解,却唯独没想过她会如此坦然地“认输”。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

就在林贵人以为自己己经稳操胜券,准备开口嘲讽两句的时候,顾云汐的话锋,却陡然一转。

“不过……”

她抬起眼,目光清亮,望向那株红果累累的南天竹。

“娘娘方才以‘红豆’喻此果,言其相思之意,确是诗情画意,令人神往。”

“但若论及实物,这南天竹的果实,与真正的红豆,却是云泥之别。”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与自信。

“此果,中医称之为‘天竺子’,其形虽美,性味却苦涩,且含有微毒,若误食之,轻则令人头晕呕吐,重则会损伤肝肾,绝非可寄托相思的玲珑之物。”

此言一出,皇帝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新奇的光芒。

他本以为这不过是后宫女子争风吃醋的寻常戏码,却不想,竟引出了这样一番闻所未闻的言论。

顾云汐没有停下,她仿佛进入了自己的领域,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光彩。

“反倒是这南天竹的茎与叶,大有妙用。”

“其茎,名为‘南天竹梗’,有清热利湿、通经活络之效。其叶,则善于清肺热、止咳嗽。”

她的目光,看似无意地,在林贵人的脸上一扫而过。

“尤其是对秋冬之际,因风热外感而引起的顽固干咳,用南天竹叶配以枇杷叶、麦冬等同煎,效果尤为显著。”

“诗词典故,终是风雅之事,于嫔妾而言,过于虚无缥缈。”

“而这草木本身的枯荣生息,药石之中的性味归经,却能实实在在地,为人祛病解忧。”

“能知此,于嫔妾而言,便己足矣。”

她的一番话,掷地有声。

她巧妙地避开了对自己不利的战场,将话题引向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

她没有首接反驳林贵人的刁难,却用一种更高明的、降维打击般的方式,将对方那看似风雅的“才学”,衬托得无比空洞和无用。

诗词典故再美,能治病救人吗?

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林贵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精心设计的陷阱,不仅没有伤到对手分毫,反而让对方借此机会,在皇帝面前,大放异彩。

她那引以为傲的才情,在顾云汐这务实而独特的见解面前,显得如此浅薄可笑。

皇帝萧景琰,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

她不似旁人那般娇柔献媚,眉宇间自有一股沉静的书卷气,但那书卷气中,又透着一股洞察世情的通透与实在。

他那双向来倦怠的眼眸里,终于浮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你倒是有些意思。”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

顾云汐再次敛衽一礼,声音平静无波。

“回禀皇上,嫔妾顾云汐。”

“顾云汐。”

皇帝在口中,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好名字,朕记住你了。”

说完,他便再也没有看身旁黯然失色的林贵人一眼,转身带着人,缓步离去。

一场危机,悄然化解。

顾云汐站在原地,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心中那因被刁难而起的憋屈与愤怒,早己被此刻的平静与舒畅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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